一想到自己当时的窘迫和无助,王熙凤的眼泪就愈发止不住:
“自打我嫁进贾家的大门儿,该尽的孝道我一样儿没错过,上头伺候着老太太、大太太和太太,一日三餐,不服侍着这几位长辈吃了饭,都轮不到我吃一口饭。
对兄弟姐妹我个个都照应到了,珠大奶奶年轻守寡,什么东西我从没少过她一分一毫不算,还都比同辈旁人先送过去,唯恐她受了委屈。就是冻猫子似的贾环,缺什么少什么赵姨娘没给他的,也都是从我这里给他额外补上去,没叫他丢过人。
上上下下连男带女一千多号人,一日里从早到晚,往少里说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还有三五十件,银子上千,钱上万,都从我一个手一个心一个口里调度,半点错儿都出不得,我容易吗我?
除了咱们自己府里头的事情,珍大哥那边还央了我去协理支应。
你也都是瞧见了的,我每日里寅正就起来梳洗,那可是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呢,喝两口粥垫一口,就得赶着去卯正二刻点卯。夜里头时常都是四更将尽才歇下,一日里能睡两三个时辰就算好的了。就连白日里我偷空吃口饭也不得安生,还时不时地有事进来。
旁人不知,你还不知我嫁进来之前身子是个什么样?如今又是什么德行?
小时候咱们一处玩,珍大哥把球踢上树,都是我爬上树去拿。如今呢,我一年到头都头疼,只靠着贴依弗哪膏药才好歹熬着。
个个说我厉害,说我不通人情,却不想想,这一大家子的事情,没个杀伐决断如何使得?
别说没有个大主意大本事了,但凡我若是略差了一点儿的,早就被那群管事婆子们治倒了。
这个家里头,如今哪会儿用银子的时候,不是着急忙慌的?
端午节前给宫里头送礼,太太想不出法儿来,还是我提了一句,后楼上现有些没要紧的大铜锡家伙,四五大箱子,拿出去弄了三百银子进来,又加上一把我的一个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好歹凑了一千五百两,才算是填和了出去。
再这么下去,就快到打头面衣服的主意了。
这几年,下头明里暗里都说我在外头放账,你必定也一直惦记着我攒下的银子,我也是一场痴心白使了。
我上辈子又不是个穷死鬼,我花尽心思折腾那几个银子做什么?不过都是为了日常用度罢了。
这府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里不是出的多,进的少?
就说咱们这屋里,你和我两人一月下来的月钱,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通共一二十两银子,有的没的,还不够三五天的使用呢,这一个月里头剩下的二十来天,咱们都出门要饭去不成?
若不是我千凑万挪的,咱们这一屋子人早不知道混到什么破窑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