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姜修远了,他现在在实验室挑大梁,但是对于跟上级领导之间汇报这样的行政性的事务,他还不太熟悉。尤其是出了这么一桩事,院长就算理解,但心里也是有个疙瘩,短时间内两个人的关系可能会有点僵。傅知越说着,就隐约好像看到副驾驶幻化出了温楚淮的人影。温楚淮手肘搭在车窗上,撑着下颌,听到他刚刚说的话,转过头,对傅知越微微蹙眉。傅知越耸肩,这也不能怪他们,当初你在的时候,你把这些任务一肩挑了,让他们专注自己的实验课题。他们骤然没了主心骨,适应起来肯定要一段时间。温楚淮眉间还是阴云不散。好了,这都是每个人职业生涯必须经历的成长,你总不能一直做他们的保护伞。看到温楚淮的影子,傅知越平静了很多。他抬手,想去抚平温楚淮眉心的那点褶皱。可是手从那团虚影里穿过去。温楚淮还是蹙着眉,桃花一样潋滟的眸子望着傅知越。转眼就消散了。傅知越怔了怔,看清自己触碰到的,不过是副驾驶靠背上绑着的枕头。一瞬间傅知越手都在抖。旁边的罐子安安静静,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哪里有温楚淮的影子他带着那个装着温楚淮的罐子回了家。就连大黄也感受到了傅知越身上笼罩着的那股浓重的哀伤,在傅知越进门以后,破天荒地没有往傅知越身上扑。它仰头看了看傅知越,又退了一步,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等了一会也没再等到人,它就探出半个身子到楼道里去看。可是那个会跟傅知越一起进门,会给它添水添粮的人,再也没回来。傅知越终于如愿以偿,重新把那张照片摆回了博古架,照片微微褪了色,几次折腾下来,也有了些许褶皱。可照片里的温楚淮真好看啊。剑眉桃花目,凛冽又温柔。傅知越指腹隔着玻璃,抚摸着照片里温楚淮的面颊。眼泪于无人处,终于一滴一滴砸下来,砸在相框上。他把温楚淮的骨灰摆到那张照片旁边。他在博古架前面守了七天,他怕温楚淮对这个世间还有感应。他想让温楚淮能感觉到,这个世上还是有一个人愿意抛开一切守着他的。头七那天,傅知越去温楚淮的卧室。卧室是温楚淮一贯的风格,干净,整洁。可在雪白的枕套上,傅知越还是找到了几根头发化疗到了后期,几乎每天都在脱发,拦不住的,哪怕温楚淮爱干净,到最后收拾起来也难免力不从心。他把那几根头发放在密封袋里保存好,从网上预约了定制。那个画师他关注了很久,画的画栩栩如生。傅知越准备找他定制一个钥匙扣,准备把这几根头发藏在钥匙扣的两层牛皮里收起来,日日带在身边。那些书和论文,有些还摊开在桌上。风从窗户吹进来,像是温楚淮在念念不舍地翻动书页。临死,温楚淮放心不下的,都有这些东西。今日头七回魂,只有这里先起了风。傅知越抚平了书页,轻轻把书合上了。承载着温楚淮一路艰辛的书柜被最后一本书填的满满当当。书柜的门关上了。好像温楚淮不过出了一趟远门,这扇玻璃门还在等他亲自回来打开。好像温楚淮还在,这个家还能井然有序地运行下去。做完这些,傅知越去了厨房。没有人再冷言冷语地嫌弃他做饭慢,嫌弃他切菜切得不像样子。他就慢慢地,一刀一刀切碎了已经有些干了的西兰花,一片一片切表面有些青的土豆。忙到月上柳梢了,两盘子菜堪堪布好。傅知越回头,好像看见温楚淮回来了,还是抱臂,倚着厨房的门框,眉心的皱痕很深。哥其实其实我还是能干的,傅知越冲着虚空笑了笑,你看这不也切好了吗?你之前太急躁了,什么你都看不顺眼,什么你都抢着干温楚淮眉宇压下来,似乎在说傅知越胆子大了,现在还敢怪起他来了。傅知越抽了抽鼻子,苦笑,我没说怪你啊,我就是刺啦一声,油烟爆开。傅知越在抽油烟机轰隆隆的运作声里,低声喃喃,我就是觉得,你这样多受了多少累啊眼泪就着盐一起撒进菜里。傅知越把菜端出来,照例在桌上摆了两双碗筷,照例在自己对面,温楚淮坐着的位置,摆了一小碗果蔬汁化疗到后期,温楚淮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每天吃饭跟吃药一样,就着水能往下顺两口。傅知越低着头,说,哥,你吃点吧。没有人回应。春风化雨,连带着空气都带着泥土的潮湿。馥郁的风信子终于开到尾声,一阵风过,花瓣坠落。第116章似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