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的床就在他旁边,被动静吵醒,迟疑抬头:“百夫长?”“没事,你接着睡。”裴二声音有种压不住的不平静。他飞快穿好衣,大步走出营帐,来到马厩,牵走那匹枣红骏马。深冬的寒夜,呵气成冰,寒星点缀着泼墨似的夜空。裴二胸腔却充盈一股冲动,血液好像在沸腾,仿佛要去干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寒冷星夜下,他骑上马,飞奔出营,呼吸着凛冽寒气,却不觉得冷,面上甚至有微微热意。一路骑到小院外,他利落翻身下马,仿佛有些迫不及待。待要敲门时,动作忽然又止住。沈姑娘现在定然已经熟睡,若在院外敲门,这么冷的天,对方不仅要冒着寒冷起床,还要从正门走到院门来给他开门……略一思忖,裴二拴好马,随即翻身一跃,轻松跃进小院。意外的是,卧房灯还亮着。沈姑娘竟还没睡?裴二怔愣,平复些心情,才走过去。抬起手时,他又顿一下,最后和心跳声一样,“咚咚”敲响门。李禅秀正在房间里烧炭盆,听见敲门声,明显一惊。好在很快传来一个熟悉的,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沈姑娘,是我。”李禅秀顿时松一口气,放下手中火钳。没敲院门,直接敲正门,来者显然是翻墙进来,他差点以为来的不是正经人。还好是裴二。他起身去开门,心中又有些困惑:这么晚,裴二怎么会回来?开门后,果见裴二高大身影站在门外。他似乎回来得很急,气息微喘,许是血液奔流太急,面上带着红意,以至于在寒冷的冬夜,前额头微微冒着白气。几乎是李禅秀开门的瞬间,他一双寒星似的眼眸就紧紧望向对方,眼底墨色浓稠,仿佛掩藏着什么。李禅秀被看得一怔,回神后,以为他有急事才深夜赶回,忙让开位置,让他先进来。第30章“怎么这么晚赶回来?是出什么事了?”李禅秀端着一盏小油灯,把裴二让进房间后,顺手关上门,转过身问。因为快要睡觉,他乌发散开,肩上披着一件厚棉袍,将黑发向上推得有些蓬松,衬得那张脸白净秀丽,仿佛只有巴掌大。朦胧灯光下的双眸正望向裴二,似昏黄宣纸上用笔墨勾染,清丽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裴二定定望着他在灯光下的面容,喉结不觉滚动,因一路疾驰而加快的心跳仿佛还没平缓,甚至一下比一下重地响在耳边。不知僵站了多久,李禅秀似乎又开口说了什么,他才陡然回神。沸腾的血液终于平息少许,冷静下来后,他才发觉自己竟因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就半夜骑马赶回家,简直像个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沈姑娘一定会觉得他不稳重。裴二一时懊恼,回来时有多冲动,此刻就有多不自然,可望着面前人清丽的身影,某种满足感又充盈心间,好像……并不后悔。李禅秀被他乌黑眸子直直望着,端着小油灯的手指不觉蜷了蜷,忽然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种僵硬气氛:“先进屋吧,你回来这么急,看起来有些热,等会儿冷下来,可能会生病。”说着抬手,碰到裴二身上的甲衣,试探推了推。明明力道不重,裴二却像失去自我的傀儡般,被他推着一步步往里屋走去。掀开厚重门帘,竟有一阵暖意袭来,夹杂少许烟味。裴二目光扫视,很快发现床前竟放着一个炭盆,盆中烧着黑红相间的炭。炭盆不远处的桌边,竟蹲着一只金雕。那雕的一只腿被绳子拴住,系在旁边的桌腿上。见裴二进来,那雕立刻昂起脑袋,天生凶厉的眼睛直直望过来。裴二:“……”片刻,他抿了抿唇,黑眸变沉。金雕的圆眼眨了下,好似有些无辜。然后也不理裴二,努力往炭盆方向凑,但因一只腿被拴着,总隔着距离,扑腾几回,都是徒劳。显然就是怕它离火盆太近,才特意拴着。裴二:“……”蠢雕。李禅秀跟他一起进来,见他盯着金雕看,浅笑解释:“我看偏屋太冷,正好正屋烧了炭盆,就把它带来正屋取暖。”裴二抿唇。连金雕都能进正屋睡……那金雕被他看得有些怂,忽然往桌底蹲蹲。裴二这才移开视线,又看向炭盆。李禅秀见了,继续解释:“这几天太冷,我今日去山脚砍了根粗木回来,烧成木炭取暖。不过第一次烧,成果不太好,烟味有点重,好在……”话没说完,手忽然被捉住。裴二忽然转身,宽大手掌握住他的手,有些强势地抻开他下意识想握紧的手指,低头认真检查:“有没有受伤?”说完,他似乎有些懊丧,沙哑道:“我应该想到的,以后这种事跟我说,让我去做。”李禅秀微凉的手被他干燥暖热的掌心握着,一时僵住。虽然早上他们也牵过手,但那是为了在外人面前装样子,可此刻——昏黄灯光下,深夜归家的“丈夫”握着“妻子”的手,心疼检查有没有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