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祭酒这番话自然是极有威慑力的,真要把他惹恼了,不要说蒯鹏是锦衣卫,就算张泓愃那样的尚书之子,他也全不在乎,他不但可以利用权势把张泓愃和柳君央赶出太学,既而施加更多的制裁也并不难。
他甚至不用自己出面,只要煽动一番,让那些很容易热血起来的太学生们慷慨激昂地扛着孔圣人像跑出去游街示众,那就会立即成了轰动全国的大事件,只怕就连张泓渲、柳君央等人父辈的官位前程都要受到影响。
汤显祖也是读书人,自然清楚在文官当道的年代,这位国子祭酒的能量,连忙向他再三保证,绝对会把国子监的声誉放在第一位,那位田祭酒这才拂袖而去。
他要乐司业陪同叶小天等人查案,是因为揽下这桩差事的就是乐司业,结果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自然不能让他置身事外。
乐司业也知经此一事,田祭酒对他大为不悦,可事到如今他也别无他法,只得悻悻地陪着蒯鹏,叶小天等人前去查案。
这国子监共有四道门户,但平时只开前后两道门。国子监里有祭酒、司业、监丞、典簿等官员,这都是负责管理的官员,此外还有太学博士、学正、学录等人,这才是真正负责教学的老师。
除了这两种人,还有厨库、案管、监学、胥长、胥佐、贴书等吏人,巡夜、更夫、花匠、厨子等杂役。国子监里甚至还有一处书库。负责刻印经史典籍,因为刻印精美、纸质精良,国子监书库是整个江南最大的刻印馆。这里自然还有很多工人。
虽然国子监的人员成份如此复杂,可傍晚时分出入国子监的人还是不会太多,乐司业臭着一张脸,带着他们先去了前门,叫守前门的胥佐取来昨日出入人员的名册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向那胥佐询问自昨晚蒯鹏运来银两后,直到今晨出入的人员有无特殊情况发生。
那胥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司业大人神情凝重,却也不敢怠慢。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肯定地回复道:“司业大人,真的没有,昨晚出入此门的一共四十多人。最多的也只是三四人同行,无人携带重物,更无人以车马运送东西。”
蒯鹏按捺不住,问道:“可有人反复出入?”
那胥佐道:“这个,我却不记得了,如果有人反复出入,这流水册子上也自有记载。”
蒯鹏刚要去翻册子,叶小天已道:“方才我已看过,只有一人进出过两次。理由是酒后遗落了东西在酒馆。”
汤显祖蹙眉道:“只有两次,那不可能了。”
华云飞和毛问智在这方面更无所长,一直跟在叶小天身后。并不发表意见。
乐司业见名册上没有疑问,不由松了口气,他嘴上强硬,心里还真担心是哪个学生或者是哪个执役注意到了他们昨日运来的银两,一时动了贪念将银子窃取,那样丢人的还是国子监。
叶小天略一沉吟。道:“走,咱们再去后面瞧瞧。”
他们又穿过整个国子监学区到了后门。出入后门的人更少,一共不过二十多人,更无疑问。
仔细检查过后,蒯鹏不死心,又让乐司业带着去看左右两道平时并不开启的门户,那两道门因为平时不开,锁头都生了锈,仔细看那锁眼,绝对没有新鲜的擦痕,自然也不可能开启过的。
毛问智忍不住道:“大哥,这可奇了,左右两道门没开过,前后两道门没有可疑的人出入过,这银子还能飞上天不成?”
蒯鹏阴沉着脸色道:“如果银子不曾运出去,那么……”
叶小天和汤显祖对视了一眼,一句话到了嘴边,却都没说出来。
如果银子没有运出国子监,那自然是还在国子监内。
乐司业显然也明白了蒯鹏的未尽之语,脸色难看地道:“怎么,难道你们还想搜我国子监?”
叶小天叹息了一声,异常诚恳地道:“乐司业,您老德高望重,桃李天下。道德文章,无不钦仰。如今这桩案子,若不查个水落石出,不止无数难民受苦,国子监和乐司业您的声名令誉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玷污……”
乐司业道:“成了成了,你不用说了,老夫……答应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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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井旁有一架轱辘,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杂色盘领衣、脚穿蒲草鞋的粗犷大汉小心翼翼地爬进井口,站到一只水桶里,慢慢松开双手。
上边一个身穿短褐、裤褶、外套搭护的年轻人吃力地摇头轱辘,将那绷得笔直的绳索一点点放下去。
忽然,那年轻人脱了手,哎呀一声跳开,那轱辘的摇柄急旋起来,井下传来“啊”的一声惨叫,那年轻人赶紧扑到井口,探头向井里望去,大声道:“老毛,你没事吧?”
轱辘上的绳索到了尽头,绷紧不动了,紧接着,那绳索颤悠起来,过了半晌,一只大手猛地探出了井面,扣住井沿一块青砖,紧接着一个人猛地蹿了上来,半截身子还在井里,便趴在井口,嘴里汩汩地流出一汪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