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地抬了一下左肩“他们全都是有色人种,难道这不对吗?”
“可是,其中只有卡哈哈瓦和阿哈库罗是夏威夷人,另两个是日本人,还有一个是中国人。”
她又从喉咙里发出了讥讽的笑声“那么,你能分辨清楚吗?”
“在芝加哥,我们当然能分清日本佬和中国伦,这毫无问题。”
说完这话,我用眼角膜了一下比翠丝,对于我这种种族主义的粗野态度,她安之若素,连眼都没眨一下。
伊莎贝尔不安地转动一下身子,很显然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的口气缓和了下来“泰拉迈西夫人,刚才我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我是魔鬼的代言人一样,是吧?要知道我一定得查清案子里的所有疑点,万一原告律师利用了这些,我们在法庭上的处境就会很尴尬。所以呢,我希望你不要一听见不顺耳的话,就失去了理智,这样的态度对我们很不利。”
伊莎贝尔皱着眉,有些担心地说:“内特,你的做法是不是有点太严厉了?”
“如果你是说我没有一个谦谦君子的风度,那就得请你们谅解一下。要知道,我去得可不是什么贵族的上流学校,我念书的地方只是芝加哥一所小学校,它靠其他东西出名。在那里,一年级的新生都带着刀子或是枪,所以我可能不太符合你们文雅的要求可是,在你们这样的柔弱女孩子陷入困境的时候,我倒是很乐意挺身而出。迈西夫人泰拉,想想看吧,现在你的丈夫和母亲已经惹上了很大的麻烦,难道你打算袖手旁观吗?要知道,如果罪名成立的话,他们可能会为此坐上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的牢。”
我说完这番话之后,周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我们全都默默地坐在那儿,只有门廊上鸟笼中小鸟的宛啭啼鸣和海浪击打岩石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
泰拉迈西,她的眼睛,更确切地说,是她的那副黑墨镜又对准了我“请你提问吧,黑勒先生。”
我叹了一口气,又把我的笔记本翻到了事先作过标志的另一页。
“在被强暴之后,你曾经先后六次对至少四名以上的警察、医生和护士说过类似的话,那就是你已经不记得汽车的牌照号了。”
她耸了耸肩,看来是默认了我刚才说过的话。
“那么,”我继续说道“在警察局里,当迈克因托斯警官又一次问你的时候,你一下子又记起了汽车的牌照号。”
“事实上,”她进一步更正着我的话“我记错了一位数字。”
“是的,荷瑞斯,伊达的汽车牌照号为58~895,而你告诉警方的是58~805,不过这已经很接近了。考虑到你出事时的状况,记错一位数字从某种程度上说来让别人觉得更可信。可是,据我掌握的情况来看,有人证实当你在王后医院中的检查室里接受治疗的时候,听见过这些号码。”
“这不是事实。”
我从记事本上抬起了眼睛,直盯着泰拉“不过,当时的情况是:有一辆车就停在检查室的窗下,车内的通讯器开到了最大声档。一名警察证实他当时听见广播中要求寻找牌照号为58~895的汽车,并且还说可能与一起袭击事件有关。这一通知曾经反复播放了三次。”
“可我什么都没听见。”
我向前靠了靠身子,继续追问道:“不过,你应该知道这辆牌照号为58~895的汽车之所以被通辑,是因为它卷入了当晚晚些时候的一起小型交通事件,警方把它也叫做了袭击事件。”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在被袭击的当晚,你曾经描述过袭击者汽车的大概面貌。你说那是一辆福特或达治或齐弗利特牌的旅行车,很破旧,帆布的顶篷,而且顶篷已经坏了,所以,在车行驶起来的时候,你听见车顶丁当直响。”
泰拉又耸了耸肩,这次可不是对我的话表示某种无可奈何的赞同了,她矢口否认了这一点“我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也可能是在被询问事情经过时说的,可是现在我已经记不清了。”
是吗?不过某些时候她的记忆力倒不是这么糟糕。
“泰拉,荷瑞斯伊达的车,实际上,那是他姐姐的车,是一辆一九二九年才生产的a型敞篷式旅行车。那辆车相当地新,顶篷根本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可是,在提供证言时,你一口认定那辆车就是袭击者所开的车。”
“是,就是那一辆车,我一看到它,就把它认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早餐送来了,这一次是两个招待一起过来的,站在女招待后面的是一名波利尼西亚籍的男招待,他手里托着摆放齐整的托盘。
泰拉微微笑了笑“黑勒先生,我们几个平静地吃一顿早餐,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埋头吃着我的那一份煎蛋和腌肉,桌上只听见刀叉的碰撞声,大家都陷入了一种尴尬的静默中。泰拉和伊莎贝尔共享着丰盛的水果盘,那里面摆满了各色水果市丁:菠萝、葡萄、木瓜、香瓜、香蕉后来,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两个女孩子聊起了家常,那样子就好像我根本不在场似的——泰拉父亲的病已经好多了,福斯特克夫人的母亲好心地(她正在西班牙度假)发来一封支持女儿的电报。
“外婆在电报中说她相信妈妈是无辜的,”泰拉边说,边端起咖啡杯“所以她不用亲自到这儿来支持妈妈了。”
吃完了早餐,我又开始了例行调查。招待又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咖啡,泰拉的杯子已经是第三次被倒满了。
“你能和我说说吉米布莱弗德上尉吗?”这是案情中的另一个疑点。
“你想知道些什么呢?”泰拉优雅地端起了咖啡杯,小手指微微向上翘着。“他是汤米的朋友,算得上是最好的朋友。”
“在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为什么醉醺醺地在你家附近游来荡去,而且他的裤锁居然还开着。”
“内森!”伊莎贝尔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充满了责备。
“我想他可能是喝多了,当时是想找个树丛‘放松’一下自己。”泰拉仍然面无表情地回答着。
“用什么方式来放松呢?”
“这也是问题?”
“可是,在警察要把他带回去录口供时,你为什么又对他说不会有事呢?”
“他根本就是清白的,他和汤米整个晚上都呆在一起。这一点,汤米可以为他作证。”泰拉的口气十分强硬。
“内特,”伊莎贝尔又一次喝止了我“你让我觉得很不安。”
不安?这是有钱人表示恼怒的一种文雅方式。
我对泰拉说:“如果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是朋友,”泰拉打断了我的话“我只是在安慰他。”
安慰他?她自己刚刚被一群疯子似的本地人暴打一顿还被强奸了,却还能安慰他?
“我想这顿丰盛的早餐应该结束了。”泰拉一边把膝盖上的餐巾拿下来,一边打算站起身离开。
“请先别走,”我又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我们马上就要谈到最关键的地方了。”
“最关键的地方?”
“时间不吻合。”
听到了这一句话,她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并不存在什么时间不吻合的问题。”
“恐怕不是这样吧。那五名袭击你的疑犯的时间表我们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过了午夜之后,大约是在十二点三十分左右,他们卷入了一场交通事件中,也就是这件事使得他们成为你那个案子的主要嫌疑人。”
“黑勒先生,我是在十一点三十五分离开阿拉迈酒吧的。”她一板一眼地回答着,语气有些不耐烦。
“这个时间你记得很准,难道当时你看过表?”
“我没有带表。可是,我的几个朋友是在十一点三十分时离开的,大约又过了五分钟,我也离开了阿拉迈酒吧。后来,那几个朋友告诉我他们离开的时候正好是十一点半。”
“不过,泰拉,在出事的那一天晚上,你曾经对警察说你大约是在十二点到凌晨一点之间离开阿拉迈酒吧的。”
“我当时一定是记错了。”她又一次口气坚决地否认了自己的证明。
“如果,你是在十二点到凌晨一点之间离开阿拉迈酒吧的话,那么,那些人就有不在现场的时间证人,因为,正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几个人的车开到位于北国王路与德林汉姆街的十字路口,并且卷入了那起交通事件。”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一下子站起身来“我记错了。”
“你是说你的记忆力逐渐,不,应该是突然地增强了。”
她摘下了那副黑色的太阳镜,露出了那双有些微微向外凸出的灰蓝色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恼怒。“黑勒先生,在出事的那天晚上以及第二天的早上,我一直处于极度的惊恐状态之中,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到了后来,我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就一点一点地记起了有关的细节。难道,黑勒先生,这有什么不对吗?”她满脸怒气,厉声厉色地指责着我。
说完这番话以后,泰拉又转向了伊莎贝尔和她的女佣“伊莎贝尔!我们走!比翠丝!走吧!”
泰拉又带上了那副神秘的黑色墨镜,昂着头径直离开了。伊莎贝尔不满地瞪了我一眼,那短短的一个眼神里有太多的含义:厌恶、失望、伤心接着,她跟在泰拉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比翠丝呢,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着我们之间的谈话。在听到了女主人的吩咐之后,她不急不忙地站了起来,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连看也没看我,就打算跟在女主人身后离开。
就在这时,我一下子注意到比翠丝的白色钱夹忘在了桌子上,我刚想叫住她:“比——”她放在背后的手却向我轻轻摆了摆,示意我不要做声。
我目送她们走出了门廊,内心暗自琢磨着比翠丝古怪的行为,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理由来。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一定还会回来取那个钱夹的。
果然,不出五分钟,比翠丝又返了回来,在拿起了桌上的钱夹后,她小声对我说:“我今晚休息,晚上八点半在瓦奇蒂娱乐园等你。”
然后,她走了。
噢,这太好了。
即使伊莎贝尔对我不理不睬,我今天晚上也还会有个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