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青袍裹身,髯须微白,手持玉柄拂尘,步履轻盈若轻风拂柳。
正是白云观观主——白云真人。
无忧真人在听见白云住持的斥责声时便跪缩成一团,噤若寒蝉,不敢再嚷嚷了。
要说这白云观中,无忧真人混的如鱼得水,面对八大执事他也不过恭敬着些,唯独见了住持就犯怵。
也不知这白云住持修习了什么读心秘术,每每他一对上那双宛若深潭的眼睛,就觉得自己埋在心底最深之处的秘密,最隐秘的想法都被看了个精光。
可看就看了,住持却从未露出过一丝异样,仿佛那些极恶极丑极善极美的念头都不能引起他分毫波动,博得他片刻关注。
无波无澜,无情无绪,没个人样。
好在白云住持并不常现身,观中大小事务均交由八大执事经手操办,之前陈秀才的事儿,无忧真人也是趁着住持不在才敢行事。
今日也不知是吹了什么风,竟把在外云游的住持大人吹回来了,若按以往的规律,住持出门一趟短则数月,多则半年呢!
早不回晚不回,难不成是算到他今日堂审,特意回来责罚他的?
无忧真人越想越惧,只觉前途未卜,灰暗至极,心凉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
见他一瞬间从理直气壮变换成心如死灰的模样,江琉心中啧啧称奇,不着痕迹地打量起白云真人来。
白云真人没管跪在地上的无忧真人,径直路过他走向端坐于桌案前的李县令,拂尘轻甩行了一礼:“李大人,今日之祸皆因观中弟子品行不端,白云特前来请罪。”
白云真人话说的客气,李县令却不能慢待他,忙起身回礼引真人入座。
当朝梁武帝所属的赵氏,门第远不如其他旧族清显,为彰显自己“受命于天”,以颁布诏令的方式确定了道家地位,各处道观如雨后春笋般遍地而生,教徒众多。
近几年梁武帝更是广征诸方道术之士炼合黄白,欲求养生长寿法门,岭南的白云真人擅符箓,据传能通晓鬼神,自然也在诏令名录中。
可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每每等诏书到了青石县的时候,白云真人不是在外云游,就是出门求学问道去了。
总之,就是寻不见他人。
李县令没有证据,但他就是觉得白云真人是故意避开的,但也不好胡乱猜测,每次便只将实情逐级上报朝廷。
万幸圣上并未恼他办事不力。
可他确实也纳闷,白云真人为何不愿去皇城?要知道,征诣京师若得了圣上青眼,可是能加官进爵,一步登天的,许多不在名录上的道长们,都抢着想去呢。
不过眼下也不是说这件事儿的时候。
白云真人没有推辞,依言入座,转向孙万福:“无忧,你可知错?”
住持问话的声音如古井无波,无忧真人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弟子知错了……”
白云住持颔首,又问:“李大人如此结案,你可还有异议?”
“弟子并不是有异议,只……实在是囊中羞涩,拿不出六十斤赎铜,”无忧真人嘴唇微颤,哭丧着脸:“若是拿不出赎金,可是要将弟子下大狱了?呜呜呜,弟子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呐!住持大人,快救救弟子吧……”
说到最后,无忧真人竟是带出了哭腔。
白云住持并未被他影响,指尖轻抚浮尘:“于家给你的银子,可还有剩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