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方案(摘自失去了的世界帝国)大突袭现代战争的特点是形势往往会大规模地急转直下。一九四年春天,德国武装部队只花七天时间,就打乱了世界秩序。五月十日,英国和法国还仍然是凡尔赛和约的胜利者,仍然是海上和陆上的霸主。到五月十七日,法国已经是一个被打败的、束手无策的国家,而英国也濒于生死存亡的边缘。从理论上讲,我们进攻法国的计划fallgelb(黄色方案)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从双方力量对比的数字看,敌人很可以感到自慰,要伤脑筋的是我们。但是经过实践,黄色方案(修正案)获得了巨大胜利。我们的士兵,一个顶一个。证明都超过民主国家最优秀的士兵。我们的最高司令部汲取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美国坦克营击败的教训。充分利用了集中使用大量装甲车和柴油发动机所具有的机动性。所谓英法的世界霸主地位已被戳穿,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的历史假象而已。当然,它们仍然控制着海洋和原料产地,它们拥有进行长期战争所需要的资源,数量比我们多,但是,如果缺乏利用这些原料的意志,就是有也等于零。波斯比亚历山大大帝所有的资源要丰富得多。在评价希特勒时,历史学家必须承认,他已经觉察到对方这个弱点,而我们这些参谋人员的估计却是错误的。当时我们认为,我们的宿敌也在不误时机地紧急备战,但实际上,他们的同胞并不愿面对现实,政治家们也不愿把不愉快的真实情况告诉人民。阿道夫-希特勒把德国的未来,也就是欧洲的未来,也就是目前世界秩序的未来,孤注一掷地寄托在一次猛烈的武装突袭上。它的成功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也是他本人所没想到的。希特勒不仅不理会我们这些参谋人员悲观的反对意见下令发动进攻,而且几乎是在最后一分钟决定采用大胆的曼施坦因计划:使用装甲部队大举进攻,穿过难行的阿登地区,迂回到马奇诺防线左侧。这个计划背离了传统的施利芬计划,但获得意外的成功,促使伦斯德以惊人的速度横越法国北部直抵海边,把盟国切成两半,迫使英国用游艇、平底运煤船和渔船临时拼凑了一支小舰队渡海逃回本国,法国本来就很动摇的斗志也就此全部丧失。此后,我们向南进军,直捣巴黎,沿途遇到的抵抗一触即溃。就这样德国在一名前上等兵1的指挥下,于几个星期之内完成了威廉皇帝二世经过四年的拼死战斗尚未能完成的事业。1指希特勒。我们在法国的胜利,从技术上讲,关键在于我们把大量装甲车集中配备给作为先锋部队的全部师团,就象铁骑兵一样,这样就在工业化时代的战场上恢复了速度和机动,人们一直认为由于机械火力的力量和射程,在堑壕战之中达到这种速度和机动是永远不可能的。我们从英国战术家富勒和法国战术家戴高乐的军事著作中懂得了这些道理,他们的著作总结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经验教训。法国军队拥有的装甲车数目超过我们,但是他们忽视了这些盟国战术家的意见,把数以千计的坦克分散地配备给各个步兵师团。关于如何使用新的自动装甲车问题,在两次大战期间,引起很多争论。我们汲取富勒、戴高乐以及我们自己的古德里安等人的正确意见。我们的对手则汲取了错误意见。此外用俯冲轰炸配合这些新的地面战术,起了加速胜利的作用。马奇诺防线全世界都目瞪口呆了。几个月以来,西方的报刊杂志不断刊登欧洲地图,标明在即将来临的战役中的一些假想战线。据说被西方报界人士称为“世界第一流职业军人”的法国总司令莫里斯-甘末林大元帅已经拟定了一项击败我们的绝妙计划。传闻中的甘末林计划认为:在现代化战争中,现代化武器使得防御比进攻处于大体上是十或十五比一的有利地位。法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有一百五十万名士兵丧失生命,这说明在机枪大炮面前,拿破仑使用的那种集中步兵进攻的战术不再行之有效,不会再出现另一次凡尔登战役。新的战术思想是,在和平时期修筑起一条由堡垒连接起来的长城,配备以现代化的最猛烈的火力,将来敌人不论投入几百万人来进攻,最后都将淹没在自己的血泊中。根据这个理论,法国修建了一连串的碉堡,用地下坑道把它们连接起来,这就是马奇诺防线。如果德国不进攻,处于马奇诺防线陆地长城和英国海上封锁之间,我们的经济生命也就会被扼死,即使那时候革命未能使希特勒垮台,盟国军队最后也会从马奇诺防线向我们发动一劳永逸的最后一击,迫使我们的将军们象一九一八年一样匐伏于地,乞求和平。这就是在“静坐战”期间西方报刊的论调。有见识的军界人士对这个马奇诺防线提出一些疑问。他们说:工程的确是了不起,但是否太短了一些?从瑞士阿尔卑斯山开始,沿着法德边界延伸一百多英里到一个叫作隆古庸的地方——这是它的终点。在隆古庸和英吉利海峡之间,沿法国和比利时的边界,还有一块宽阔平坦的地带是个漏洞,长度至少和马奇诺防线本身相等。一九四年我们这些野蛮的德国人之所以从比利时进攻,就是因为这个漏洞提供了一条通向巴黎的平坦大道。难道我们不能绕过这条著名的马奇诺防线,再次沿着这条路下来吗?那些支持甘末林计划的人以讥讽的微笑来回答这样的问题,他们说:把防线穿过比利时,一直延伸到海边,这当然好。但是这要由比利时人来决定,但他们宁愿坚持保持中立而不愿搞这条防线。在法国境内延伸这条防线,则要穿过长达一百三十英里的重要工业地区。此外,过去也曾经考虑过要这样做,但是政府想节约开支。因为人民正在要求缩短工作时间和增加工资。延长防线的费用将象天文数字那样庞大。还有,这些地区的地下水位太高,修建坑道系统有困难。同时,那时候希特勒已经上台,延长这条防线可能刺激这个好战的元首不加思索地马上采取行动。总之,法国最聪明的军事思想家决定不把马奇诺防线修完,而采取了甘末林计划。如果战争发生,法国和英国的军队将部署在未修筑工事的比利时边界一带,严阵以待。如果德国人真的再次从这里来,盟国军队将在加麦兰指挥下跃出阵地,与二十万名骁勇善战的比利时军队汇合,固守天然的沿河防线。由于在现代化战争中处于防御地位所具有的极为有利条件,德国向这样狭窄的战线发动进攻,将会遭到重大伤亡而告失败。计划执行的结果我们确是进攻了,虽然并不完全按照计划给我们规定的路线行事。五天之后,甘末林大元帅被解除职务。我们穿过被认为是“无法通行”的阿登地区,绕过马奇诺防线北端,大军浩浩荡荡西进,横贯法国,因此切断了按照甘末林计划准时跃出阵地冲进比利时的法国和英国军队的联系。我们由库赫勒指挥的第八军也自荷兰北下迎击,使他们陷入重围。五月十五日晨,法国总理打电话给他的国防部长,问甘末林有什么反击措施。根据历史记载,国防部长回答说:“他什么也没有。”第二天,巴黎法国外交部召开紧急会议,冒生命危险从伦敦乘机来到这里的温斯顿-丘吉尔在会上问甘末林大元帅:“将军,准备用来抗击德国突破的后备部队在哪里?”根据丘吉尔回忆录,这位世界第一流职业军人回答说:“au-cume。”(“一个也没有。”)魏刚将军接替了他的职位。我们轻而易举地从背后拿下了马奇诺防线,因为炮口都是朝着前面方向。我们俘虏了坐等在碉堡和坑道内的法国士兵,并把他们全部运往英吉利海峡,用来对英国作战。我们还缴获了这个迷宫中储备的全部粮食和装备,只留下几个灯泡在这些无人的混凝土通道内照明。因此马奇诺防线一直保存到今天。法国的伟大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德国几世纪以来的不共戴天的敌人终于遭到厄运。从战略上讲,关于如何在战争中使用工业力量这个问题,他们的想法是错误的。他们把国家的力量和财富浪费在一个巨大的悲剧性玩笑上,用钢和混凝土修建了半条城墙。从战术上看,当甘末林大元帅说“aube”时,法国的军事史已经宣告结束。胜利中的阴影在最高统帅部,对法作战的胜利一方面使人感到欢欣鼓舞,另一方面也使人感到有些不安。我们这些参加停战签字仪式的人中,有的当时以沉重的心情看着元首在贡比涅的阳光下跳着快步的胜利舞。我们的心情是忧喜参半:一方面为德国军队完成的丰功伟绩、为他们英勇地扭转了一九一八年以来的战败局面感到骄傲,另一方面则因为内心知道这位手舞足蹈的元首犯了或将要犯悲剧性的错误而感到忧虑。这些错误完全被掩盖在胜利所放射出的玫瑰花般鲜艳夺目的光彩之下,不为一般世人所知。在当时那个时刻,德国好象是军队举办的舞会中的一位年轻少女,由于英俊的军官们向她投以爱慕的眼光,露出羞答答的样子,大家都喜笑颜开地看着她,却不知道一个致命的癌已经在她体内萌芽。这个当时就已使德国受到折磨的癌症,就是外行的军事指挥。但是除了司令部最上层少数几个人之外,谁也没有觉察到。在较小规模的挪威战役中,我们已经看到了这种症状。我们当时希望,这位无经验的军事领袖在那次胜利中已经取得了切身的经验,将会下定决心在西线进行-次大突袭。但是,在突破的六天之后,正当伦斯德以古德里安的装甲部队为前锋向海边挺进,敌人望风而逃的时候,希特勒神经过敏症严重发作,他担心法国从南面反攻——这在当时就象是说霍屯托人1会进行反攻一样地不可能——因而命令伦斯德停止前进,耽误了两天的宝贵时间,幸好古德里安找了个理由获准向西进行“威力侦察”于是他干脆不管元首的命令,闪电般直奔海岸。1南非的一个黑人民族,被殖民主义者视为野蛮民族。紧接着又犯了一项令人难以置信的战术上的错误。英国远征军正在无可奈何地向海边退却,眼看就要被速度更快的古德里安的密集的坦克赶上切断退路,元首却命令古德里安停在阿河,离敦刻尔克只有九英里,并且接连三天不准坦克师团前进!直到今天也没人确实搞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做。军事历史学家对此议论纷纷,一人一个理论,但都无助于对事实真相的了解。在这三天中,英国人从敦刻尔克海滩救出了他们的军队。说明这些情况很足以解开“敦刻尔克奇迹”之谜了。如果希特勒不命令古德里安停止进军,装甲部队就会比敌人抢先一步抵达敦刻尔克并切断其后路。英国就会在法兰德斯地区这个大口袋内损失三十多万名士兵和将官,也就是损失了他们大部分受过训练的地面部队。在“荒谬的阿河停军”一节中,我详细阐述了关于敦刻尔克周围是一片沼泽、灌木丛生、沟渠纵横交错因而不适于坦克通行这个理由的荒唐可笑。实际情况是,古德里安在耽搁了关键的七十二小时之后,还是进军了。但是能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迅速获胜的第一个绝好机会从我们的手中溜掉了。赫尔曼-戈林的空军被指定接替停止前进的装甲师团来干掉英国人,可能希特勒宁愿让一位纳粹空军元帅而不是他不信赖的陆军参谋部来完成这次杀敌任务。戈林完成得如何,历史记载有案可查。但是,虽然没有获得最后胜利,我们至少征服了法国,这一点似乎是无可争辩的。然而六月六日那一天,希特勒又一次神经错乱,连这一点成就差一点也成了问题。他突然宣布,巴黎并不是进军的目标;我们军队下一步应该是插向东南,拿下洛林盆地,以使法国失掉煤炭工业和军火工业!幸运的是,作战行动的势头之猛,就连元首也无法阻拦,就在几个装甲师团毫无必要地开进洛林的时候,我们拿下了巴黎。他的最严重的错误但是所有错误中最严重的是:德国武装部队到达英吉利海峡后竟然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事先全无计划!历史将永远对这个事实感到惊讶。我们已经到了海边,好几百万人,武装到牙齿,因为胜利而兴高采烈,而在仅仅四十英里宽的海峡对面是被击败的丢盔卸甲、失去战斗力的敌人,但是我们这位从不犯错误的领袖却不知怎的忽视了如何进入英国这个细节问题,而他又是如此牢牢掌握着一切行动的决定权,没有他点头,任何人都不能行动。然而这是千载难逢的作出伟大事业的时机。亚历山大、凯撒、拿破仑在他们的时代也曾犯过象希特勒这样大的错误。但是他们具有“统帅的才能”有能力来平衡和挽救错误的后果,他们具有发现并以最快速度和魄力掌握有利时机的能力。不错,我们没有入侵英国的计划,但是,难道英国曾经有过用轻飘飘的小船拼凑成小舰队从敦刻尔克渡过海峡的计划吗?尽管由于战败而溃不成军,尽管德国空军的猛烈轰炸,出于必要,他们仍然把三十万人成功地运过海面。那么,为什么我们这支世界上最强大的、又处于胜利高潮的军队不能来一个“敦刻尔克背后追击”用一支由几个装甲师团组成的力量渡过海峡,登上未设防的、毫无抵抗的彼岸呢?在英国的地面上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向伦敦进军。被救出的远征军已是一群丢盔卸甲的乌合之众。它的全部装备都丢在法兰德斯地区。国民军都是由老人和儿童组成的可怜的杂牌军。阻挡我们入侵的将是皇家空军和英国舰队这两支不容忽视的战斗力量。但是如果希特勒在六月抓住第一个时机,利用一切可以得到的西北欧水上现成的船只(数以千计),把入侵部队送过海峡,英国舰队将会措手不及,正象挪威战役的情况那样。在它还未来得及集结起来进行反击之前,我们已渡过海峡。在英国的这场空战将在海峡上空进行,其作战条件大大有利于德国空军。我们肯定也会遭受重大损失。进攻阶段和供应问题要使我们付出很大代价。我们只得再次孤注一掷。但是事后回顾历史,除此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我在一九四年六月曾经写过一个正是关于进行这样一次渡海大突袭的计划要点的备忘录提供最高统帅部讨论。我曾经几次写信给美国和德国的档案管理人员,请他们寄给我一份该备忘录的抄件,但一直没有得到答复。这个备忘录只不过是个未被采用的古董,究竟是否还存在,我也无从知道。当时约德尔一句话也没说,把它还给我了,这就是它的最后结局。流产的入侵计划“海狮”这个在随后几个月中胡乱凑合出来的入侵计划,结果是白白浪费了很久时间,毫无用处。一旦英国喘过气来,建立了沿海防御,强渡海峡就需要一套极其复杂的军事组织。希特勒从来也没有真正去促成过这件事。在对英国作战上,他缺乏大胆尝试的决心,只是让戈林把空军白白消耗在对英国深入内地的机场的轰炸上,而陆军和海军这时候花费了几个星期为这个作战计划吵来吵去,一直吵到夏天,大家来回踢皮球,都不肯承担任务。最后终于放弃了海狮计划。德国毫无疑问拥有发动入侵所需的工厂和军事力量,但没有所需的领导。正当在战斗中只要稍微再大胆一点就能赢得整个世界的时候,希特勒畏缩了;而那些内行的将军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们全得服从这位外行的指挥。这才是“元首原则”在一九四年夏天所获得的真正“胜利”回顾历史,跳快步舞的领袖不应该是他。英译者按:隆关于马奇诺防线以及法国领导人的论述很为精辟,没有更多可说了。我在皇家海军的朋友们断然否认德国人有可能甚至在六月间渡过海峡。他们认为,英国人当然会投入他们拥有的全部船只把入侵者淹没在海中。这个问题可以讨论,但是我个人认为,隆讲的很有道理。德国的潜艇(他在文中没有提到)将会在这个狭窄的海峡内对处于防守地位的英国舰队进行报复。由于参谋部缺乏具体的入侵计划而把责任都推到希特勒身上,隆的说服力是不够的。如果他们准备了一项可行的计划,他就可能采用它,就象他采用曼施坦计划那样。从档案中似乎只找到海军参谋部所作的一份很粗浅的研究计划,没有别的其他入侵计划。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德国参谋部有一种只顾眼前不问下一步的奇怪倾向,也许它们不愿意去想下一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