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菖蒲很少发脾气,就算他真的跟人动手,也只会不动声色抄起家伙就干。 他右手手指微微的抖了一下,那平静的外表没有将他不安的心保护得密不透风,故作冷漠的神态在晏溯的目光下溃不成军,意识到晏溯在盯着他看,他连忙朝着前方走了好几步。 晏溯喊住许菖蒲说:“你给他吧,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许菖蒲犹豫着回头看了晏溯一眼,泯了泯唇,又走了回来,从手上取下那个手表,他把手表递给严奕。 严奕看着手表,立马破涕为笑,伸手去接过来,摆弄着表带戴在自己的手上。 邱美珍连忙把严奕拉起来,擦了擦严奕的眼泪说着:“好了,哥哥给你了,把你的鼻涕眼泪擦一擦。” 小孩儿破涕为笑说着:“哥哥,谢谢哥哥。” 许菖蒲给完严奕手表,大步朝着前方垂直电梯走去,连小孩儿在身后喊他都懒得理,走到电梯门口,随口摁下电梯的标识。 晏溯也跟了上去,一路上许菖蒲什么话也没说。 晏溯笑了笑说着:“其实你是想把手表给他的吧?” 许菖蒲不明白晏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回头看了晏溯一眼。 晏溯仿佛一眼将许菖蒲看透,淡淡笑着说:“你如果真的很讨厌你弟弟,讨厌到了极点,那么刚刚他摔在地上的时候,你就应该头也不回的走了,而不是立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 不等许菖蒲开口反驳,晏溯截断他的话:“你知道什么叫做真的讨厌吗?我二哥就是真的讨厌我,如果刚刚是我摔到在地上,他可能会上来踹两脚再扬长而去。” “也说不上有多讨厌,就是有点儿反感。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仇人,怎么会真的讨厌呢?”许菖蒲淡淡说着。 此时已经到了一楼,晏溯在前,许菖蒲在后。 “我懂,毕竟那是夺走你妈妈的人。”晏溯大步向前说。 许菖蒲听到晏溯这句话,顿了一下。 那句话在耳边回想着。 ——毕竟那是夺走你妈妈的人。 一遍遍的,敲击着他的心。 他记得他父亲下葬的那天,雨很大,墓穴里全是水,他看着那黑漆漆的墓碑与永远定格的照片,不知道是泪水多一点,还是打在脸上的雨水多一点。 当黑漆漆的墓碑立起来的时候,他妈妈跪在墓碑前哭得泣不成声,看到唯一的儿子,那个美丽的女人说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他,在第二年开年的时候,女人就有了身孕。 她是奉子成婚的,说什么给未出生的孩子一个家,说到底还是自私的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她冲着还是九岁的许菖蒲招了招手,笑得满脸幸福说着:“妈妈有了弟弟,以后跟严叔叔在一起,我们就有了家。”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明白女人会离开他。 女人有了另外一个孩子,为了这个孩子,她跟那个男人结了婚,搬去了男人的家里。 再后来,她生下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子,女人更多的精力放在小儿子身上,忽略了大儿子在这样的家庭中越来越孤僻,越来越沉默寡言,甚至到了最后,连女人自己也觉得大儿子孤僻的性格不好相处,她把他丢在了寄宿学校与各种兴趣班,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再后来,她把他送回了空荡荡的原本的家里。 许菖蒲无法接受这个弟弟,就好像他无法接受他妈改嫁一样,他把所有的不满情绪全部放在了那个七八岁的孩子身上。 如果他妈妈没有那个孩子,那么他妈妈就不会跟严叔叔奉子成婚,明明跪在墓碑前说好不会离开他,转而就因为有了孩子跟另外一个人组建了新的家庭,而他本来是她唯一的儿子,可是结果他却成了一个外人。 自从弟弟出生后,他就是一个多余的。 女人有了新的儿子,不需要他了。 他讨厌他那个弟弟。 他知道他弟弟没有错,他就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情绪,他觉得弟弟夺走了母亲,但每次在讨厌完弟弟之后,他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内疚。 以前他偶尔放假在家的时候,弟弟捧着橡皮泥到他的房间里要跟他一起玩,他总是很生气的把弟弟赶出房间,当把弟弟赶出房间之后,他又深深的自责、不舍,这个时候,他总会给弟弟一些零花钱去弥补。有的时候,他弟弟总喜欢问他要一些东西,他凶巴巴的把弟弟吓走,吓走之后,他又装作不经意把那个弟弟喜欢的东西丢在弟弟看得到的垃圾桶里,他弟弟会开开心心去垃圾桶捡走。 如此循环往复,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每次看到弟弟,总是忍不住要对他冷漠,对他发脾气,但是发完脾气,他又会内疚自责,他又总是想办法去弥补。 晏溯意识到许菖蒲没有跟上来,扭回头去看他。 现在已经落日时分,斜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为他天然的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他整个人仿佛揉进了最细碎的余光中。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晏溯想上去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