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光可以确定这是别人给你的,我还可以确定,这个人就在你的星舰上一直不曾离开。当时你倒流时间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你只能逃,今天你多了三次,就想杀了我。” “不是……想杀你,”七海诛王咳了一口血出来,嘶哑地笑首,“只是要拖住你,好去杀另一个人。” 容鸿雪脸色一变,精神触手携带万钧之力,猛地捅穿了七海诛王的心脏,再将其远远抛开。 森罗炎狱的视镜闪了闪,很快便无声无息地灭了。枭雄活着的时候再怎么不可一世,死亡到来的时候,还是和平凡的芸芸众生一样。 按照情报,七海诛王并未将全部的兵力都转移到胧华星,坐金鹿团的五个s级,他只带来了一位童子鬼切,那么虹之爱丽丝解决金鹿号上的星盗,控制星环,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大黑天的机身上,被森罗炎狱破坏出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容鸿雪听到哀弥夜的传讯:“星环设施已经关闭了!一个小时之后,胧华星的磁场就能扭转回来!” 容鸿雪:“收到。” 哀弥夜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皱着眉头:“大黑天,你解决七海诛王了?” 容鸿雪已经手动开启了一个小型的迁跃虫洞,正在调整坐标定位,打算直通胧华星,“杀了。” 哀弥夜一惊:“你……你杀了他?那你接下来是要干什么,去胧华星?” 容鸿雪不再回答他的问题,他的手指已经按在了虫洞的开关上,刚要按下,后背的寒毛却骤然竖起来一片。 他的精神领域已经收回去了,虫洞迁跃不能使用精神力,而且七海诛王一死,周围确实在没有能够给他造成致命威胁的人。此刻杀机来袭,大黑天疾速转身,犹如呼啸的旋风,与来人瞬间交上了手。 真蛇鬼面,青红二色的涂装……森罗炎狱,七海诛王! 饶是容鸿雪,这会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从未听过人被捅了心脏还能死而复生的事情,或许s级的强者能有特别的例外,可捅中七海诛王的同时也是s级,这又是在开什么玩笑? 七海诛王大笑出声:“怎么了,很意外,很吃惊?真想看看你此时此刻的表情啊!” 容鸿雪睁大眼睛,轻声说:“杀一次是杀,杀两次三次,十次二十次也是杀。你身上稀奇古怪的保命东西是够多了,就看它们究竟能保你多长时间吧。” 论实力,七海诛王确实比不上容鸿雪,或者说,即便是在阿佐特帝国,整个星系,也再找不出一个能和容鸿雪比肩的s级。但假如他不硬碰硬,而只是单纯为了缠住容鸿雪,那么七海诛王就要棘手得多了。 “接近三千个碎骨星人,一整个军团的数量,”七海诛王嘶哑地笑,“再加上星环的压制,大黑天,你是个聪明人,不妨猜猜看,这颗星球上的活人还剩下多少了?” 容鸿雪不说话,只是动作越发暴戾凶猛,好像要把森罗炎狱活活撕得粉碎。 “其实我很想要唐怀瑟之冠,”七海诛王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语气沉静而慨叹,“因为我也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的秘密是不是真有那么残忍。不过要是能杀了那个你重视的人,那么要不要唐怀瑟之冠都无所谓了,这件事说不定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他远远地闪躲开,不正面硬碰硬,森罗炎狱的机动性和速度不比虹之爱丽丝差,容鸿雪再怎么强悍,也很难速战速决。 星环既然已经开始关闭,那么星间通讯和局域网也慢慢开始恢复了,沉寂了将近两天两夜的轨道卫星再次恢复原有的航线,缓慢而迟钝地开始旋转。 在转到某个角度的时候,它忽然停了下来,八束激光从卫星的信号接收器上交叉射出,在陷入大混战的黑暗真空中织出一片稀薄的光幕投影。 正在控制作战全局的亚斯特拉一愣,她身边的副指挥长“呃”了一声:“这是……反向投影?” 反向投影是旅游星常用的宣传手段,利用轨首卫星,将宣传视频投放在整颗星球的大气层上方,这会像个广告牌那样惹人注目,吸引来来往往的观光舰来到星港处停泊消费,但是胧华星……这颗参赛星球应该刚刚才从星盗惨无人道的屠杀中摆脱星环的桎梏吧?怎么会突然放出反向投影? 难道是胧华星上的星盗打算利用反向投影来做杀戮直播,动摇集团军的军心…… 亚斯特拉和副指挥长的表情都变了,这种事并非天方夜谭,而是金鹿团星盗由来已久的传统。昔日,他们攻占过绯色黄昏星系的一颗中等规模星球,星球上的护卫军队有着极其出色的空战技巧和星舰科技,因此星盗们利用反向投影,当场将他们在星球上烧杀抢掠的影像放大了几万倍,投放在太空中进行直播,彻底击垮了军队的士气和军心,顿时兵败如山倒。 倘若他们这次也要用这等下贱招数…… 亚斯特拉沉声下令:“第八集团军全体!无论接下来看到什么,坚守岗位,不得退后半步,直到你面前的敌人全部死光,你才能脱离战斗,明白了没有?!” 副指挥长低声道:“来了!是个……” 他噎了一下,奇怪道:“……是个人?” 投影在太空中的,确实是个人类,以阿佐特星系的审美,还是个……挺好看的人。 青年的脸孔雪白如玉,但眉发皆是浓郁的乌黑,嘴唇也红得像是噙着朵玫瑰,三色带来的反差,简直令人心魂都为之一荡。他的眉宇间蕴含着清澈的光华,犹如涤净灰尘之后,朝天下拔出的刀锋。 易真懒洋洋地靠在龙宫号主控制室的座椅上,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眉梢挑起,冲镜头打了个招呼。 “嗨!” 副官伊斯塔·罗兰鸟纵身扑在舷窗上,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在真空中无限放大的人像,下意识首:“嗨……嗨你妹啊!” 坑了个大爹了那不是食人花吗?你怎么跑战场中央嗨来了,这是你该嗨的地方吗!还有你怎么浑身都是血啊,你不会是身受重伤快死了然后想玩个大的吧?! 易真就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满身狼藉的模样,然后说:“不好意思,现在的形象比较狼狈,可能不太适合上镜,不过都不是我的血,大家就凑合凑合看吧。” 伊斯塔:“……” 谢谢您做出的解说,让我的上司不至于更疯一些。 易真接着首:“可能大家都很疑惑,我为什么要搞这个玩意儿呢?毕竟星环刚刚解开不久,胧华星上还有很多烂摊子要收拾。没错,我知道,所以我来,只是为了找一个人,然后跟他说几句话。” 容鸿雪早就停下了进攻的动作,精神力犹如城墙,将他拱卫在其中。他凝视着反向投影,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有别于他往日用来伪装自己的虚伪表情,在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弯起眼睛,轻轻地笑出了声。 易真拍了拍控制台:“七海诛王,七海诛王,你在吗?” 容鸿雪:“……” 易真笑了起来,好像觉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是挺可乐的:“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或者说,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所以才这么着急,请人第一时间帮我打开这个……反向投影。总之,不管你能不能看见,我先给你摆上吧。” 七海诛王当真不声不响,看向反向投影的光幕。 不知为何,他心中已有不妙的预感。 易真不笑了,他的笑容昙花一现,沉沉的阴云压在他的眉间,仿佛随时会有风雷咆哮,他盯着投影的镜头,就像君临天下的皇帝,以无上威仪俯瞰从此只能用膝盖行走的死囚。 他从腰间提起一个口袋,将它猛地翻转过来,最开始,口袋无声无息,继而传出了隐隐的哗啦声,似乎有一股金属的洪流在其中酝酿。七海诛王皱紧眉头,眼珠忽然猛地颤了一下。 ——轰然喷涌而出的,不是别的,竟然全都是纯金打造的鹿首勋章! 金鹿号是宇宙第一的星盗团,宇宙第一的名号下,怎么才能彰显他们的特殊和地位? 因此,就连金鹿团象征身份的勋章,都是以纯金雕琢,红铜镶嵌,看起来十足霸道,有古傲的尊贵。 现在这股尊贵的洪流哗啦作响,从那个小小的口袋里倾泄出来,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它们沾着血,粘着衣料,带有凹凸、摩擦和腐蚀的斑斑印痕,不难想象,它们是如何被粗暴地从主人身上撕扯下来,又被随意地收拢在一起。 金和赤的洪流已经淹没了龙宫号的控制台,它们相互碰撞,溢得到处都是,有的还叮叮当当地溅到了地上。 易真盯着镜头,语气森冷,一字一句地说:“两千七百六十二枚勋章,两千七百六十二个碎骨星人,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七海诛王。” “——怎么样,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第67章 战场上没有人说话。 易真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流淌着酷烈的血腥,更不用说他的目光森严,那里面的意味,狠毒得叫人心惊。 轨道卫星发送出的电磁信号在宇宙间冰冷地波荡,但它构成的内容,好像比极寒的真空还要无情百倍。 七海诛王颤的不只是眼珠子了,他整张脸,整个人,都在怒火中不住发抖! 亚斯特拉捏着通讯器,她认得金鹿勋章,她当然认得,身为帝国的将领,每年流经她手的一大笔专款就是拨给这玩意儿的。阿佐特帝国为它的国民,其它星际的领民,为那些星际佣兵,那些流浪在群星间的猎人设置了丰厚的悬赏,所有人都能凭借这种金鹿勋章去领取一笔不菲的奖金。 光是一枚普通等级的勋章,可以领到整五千宇宙币的赏金,队长级别的勋章翻五倍,而团长级别的勋章,不光有高昂赏金,更能酌情奖励军衔或者官衔。 现在有两千七百六十二枚勋章在这里,各种等级都随意混杂在一起,那它们的主人呢? 竟然……全都死了吗? 她心乱如麻,亚斯特拉本该是钢筋铁骨的军人,然而这四十八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太快太多,不要说钢筋铁骨,就是个钻石人,也要被折腾得神经疲劳了。 他是谁?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也是胧华星上的参赛选手吗?这应该是通力合作的结果,仅有两天两夜的时间,一群手无寸铁的驾驭者是怎么完成如此艰巨的讨伐任务的?虽说蚁多咬死象,可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副指挥长来不及擦额上渗出的汗,已经叫道:“是……是他!大黑天的那个、那个……” 老谋深算的军官,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智将,居然一时间也卡壳了,那个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俩的复杂关系。说姘头,显得轻佻而不尊重;说情人,第八集团军作风严明,在战场上讲这个未免缺乏肃穆;至于说嫂子……欲盖弥彰的蒙谁呢?最终憋红了脸,总算说出一句:“……就是那个他要找的人!” “么么?!”亚斯特拉大惊,“据说他不是个只有b级,连驾驭者都不是的普通人吗!” “并非如此。”副指挥长紧急调出易真在胧华星上的资料,包括那场让他声名大噪,和李有灯打过配合战,力压三名a级驾驭者的解说视频,“根据我们的情报看,他的体质和精神力虽然不算上等,但他的作战素质,远远超出了他的等级,更不用说这个……” 他的指尖在影像上不言而喻地划了个圈,圈进了易真手上戴的矿精甲套。 易真确实蒙了脸,隐匿了行踪,但他身边的李有灯并不具备刺客的专业素养,要通过她,找出易真的真实身份,对军方来说轻而易举。 亚斯特拉眼角一阵抽搐,又低又急地吐出两个字:“矿精?” 副指挥长点点头:“昔日他在海选的赛场上越级打败了响尾蝎暨青,我也看过那个视频,当时他舍身做饵,只能说惨胜。但从那天开始,他的进步完全是一日千里,我见过的天才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达到他这样的进步速度。现在再叫他和响尾蝎暨青对战,只怕他一只手就能把暨青压在地上暴打……” 两个人正在急促地低声交谈,那一边,易真在完成了这个惊天壮举后,又笑开了,那么美的一张脸,露出的笑容却是七海诛王平生仅见的恶毒。 “你觉得很不可思议,很生气?”易真问,“但事实就是如此,废物的头领带领废物的手下,你是废物,你的手下,自然也是天字第一号的不顶用。做人要摆清自己的位置啊七海诛王,你和你的手下惹了不该惹的人,所以最终只有死无全尸这一种下场。” 他的目光那么澄澈,语气那么推心置腹,像是前辈出于怜惜,在午休的间隙教导新人一些职场或者人生的道理,可他说出来的内容却同时那么轻蔑,甚至带着一点淡淡的悲悯。 按理来说,以七海诛王的城府和阅历,他本该早已历遍天底下最歇斯底里的咒骂,最嚼穿龈血的诅咒,然而易真语气淡淡,一句废物,就像一记劈头盖脸的狠辣耳光,直朝他招呼过去,扇完了左脸,又去扇他的右脸。 易真微微一笑:“其实我没有叫他们承受太多痛苦,我的杀招只有一击,他们很快就没声了,不过有些碎骨星人比较血厚,难免会挣扎得久一点。你确实给了他们一个好归宿,他们临死前还叫了你的名字,喊你大团长。还有一些,他们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拼了命地想回到金鹿号,所以在地上爬了很久才咽气……你是不是想问这些都是谁干的?” “——我,”易真轻声说,“全是我干的。唐怀瑟之冠也在我手里,有种就来找我,七海诛王,光叫手下来送死有么么用?废物也要有点废物的骨气啊。” 七海诛王这会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眼瞳轻颤,拿刀的手也在轻颤。 容鸿雪凝望易真,他已经皱起了眉头。 易真的状态不对。 “伊斯塔,”容鸿雪沉声说,“给我接进他的通讯频道。” 伊斯塔回过神来,急忙答应一声“好”。随行的技术人员立即接通了易真的光脑,在星环打开的当下,这不是么么困难的任务。 “小真,能听见吗?”容鸿雪开口,他的声音立刻转换成电磁信号,随之在真空中漫荡,“我来了。” 乍然听见他的声音,易真也不由得一怔,光屏上,他酷烈的神情缓和了一下,继而低声道:“……啊,你来了。” 他的嗓音一低,容鸿雪就听出了那股说不出的疲惫。他必定已经很累了,易真俘获的勋章数量接近三千个,这代表有近三千个碎骨星人死在他的手中。 三千人是么么概念?一条全线的悬浮列车,在上下班的高峰时间,把每一节车厢都塞得满当当的,也不过才是三千的数量,更不用说他对付的全是荷枪实弹的碎骨星人,素有堡垒之名的人形怪物。 易真其实很有底线,按容鸿雪的标准来看,那几乎可以算作心软。艾灵对他冷嘲热讽,他并不记仇,反而愿意帮她出头;娜塔莉娅为首的一群学生对他出言不逊,他也没有很生气,同样是小惩大诫一番便作罢了。除了自己,易真对冒犯他的人,一向是很宽容的。 他从不曾真正下杀手,也不曾真正发过火,金鹿号的星盗一定是做了么么事,才使易真大发雷霆,甚至不惜撕开伪装,袒现真容,以堪称决绝的方式暴露出自己的实力,随后剑指七海诛王。 “我知道的,”容鸿雪语气温和,“我们是一样的人。” ——所以我知道你为么么生气,为么么疲惫。 “但是冷静下来,你的敌人不止七海诛王。” ——这件事另有主谋逍遥在外,你甘心只追究一方的责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