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千万别现在动手。”寝殿里头,周嬷嬷同样在苦口婆心地劝着主子,“李佳氏这贱婢确实不像话,只是娘娘要收拾她,也得过了这几日风头再说。” 僖嫔抬了抬手,跪在脚边捶腿的小宫女退了下去。 她才施施然开口道:“本宫是这么没数的人吗?嬷嬷不必操心,这些日子我还能忍下。” 周嬷嬷赶紧道:“那太医院那边……” 僖嫔捏着小指上镶珠的护甲,冷淡地道:“她不是病着吗,本宫过问两句罢了,叮嘱太医好好给她熬药进补。这是体贴她,又不可能真一剂药弄死了她。” 她说的是实话,风口浪尖,她不可能在这个当口干什么,但将来……呵呵。 僖嫔目光转冷,她绝不会放过这个踩着她脸面往上爬的小贱人的。 她能容忍宫中的小嫔妃限度之内的勾心斗角,比如抢夺宋清儿露脸的机会。但绝不能容忍将自己也耍着玩。 确定僖嫔最近没有出手的打算,周嬷嬷松了一口气。 至于收到僖嫔赏赐的补药之后,李佳贵人怎么想,就随便她了。 *** 李佳贵人斜倚在床榻上,盯着桌上那一碗药,脸色发白。 “主子,这药不能喝。”贴身宫女慧心小声道。 李佳贵人冷笑一声,“还用得着你提醒,我又不是失心疯了,怎么可能喝她请的人开出的药。找个机会拿出去倒了吧。” 看着慧心将药端走了,李佳贵人又躺回到床上,心里头沉甸甸的。 僖嫔那个毒妇,今日能在药上动手脚,他日保不住在什么上使坏心呢。自己在她眼皮子底下住着,束手束脚。 找一条活路,还得看皇上。 她攥紧了帕子,皇上一定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回想起自己伴驾的那段日子,浓情欢好,万分怜惜,虽然过去数年,甜蜜的私语依然如在耳畔。皇上怎么可能忘了她! *** 慧心出了寝殿,趁着左右无人的功夫,将药汁倒进了窗前摆着的一溜儿花盆中。 闻着浓郁的药味,慧心摇摇头,可怜这些花,白养了好几个月,只怕都没得好活。 药汁子浇上十几天,任凭什么仙草灵花也要败落了。 只是希望自己主子这一回儿,真能引来皇上怜惜。 可千万别像这些花,盛放的时节,徒然败了。 如果魏瑢知道了这件事,必得夸赞一声僖嫔手段高明,都不用任何阴谋诡计,只是过问几句病情医药,就让李佳贵人胆颤心惊,疑神疑鬼了,这算是心理战的一种吧。 *** 比起李佳贵人半遮半掩的“病”,魏瑢却是实打实地病了。 在床上躺足了三天,第四天才觉热度退下去了。 僖嫔大方地免了她这几日的请安,还赏了些药材下来。大概有了李佳贵人这个刺头,几个小答应显得格外顺眼起来。 这天下午,魏瑢正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舒缓酥软的筋骨,小栗子突然跟没头苍蝇一样冲进了外间。 正在收拾杯盏的玉福立刻啐了一口:“小栗子,你失心疯了?” 小栗子扑通跪倒在地,语无伦次道:“主子,主子,快,快出去吧,皇上……皇上来了啊!” 平地一声惊雷,所有人都惊呆了。 还是魏瑢反应快,拍手叹道:“果然让她得偿所愿了。” 皇帝来长春宫,当然不是来找她们这些小答应的。也不是来找僖嫔这个陈年冷衙门的。 但接驾这种事儿,却是长春宫上下共同的活儿……呃,荣幸。 在玉福和玉莲的帮助下,魏瑢以史无前例的超高速完成了梳妆打扮,换了一身绛紫色宫裙,乌黑的长发梳成小两把头,簪着绛紫色绣球绒花。 玉福还想往她头上多插几根簪子,被魏瑢拒绝了。 皇帝又不是来看自己的,何必出那个风头,沉甸甸的她一个病人就别瞎折腾了。 匆匆出了偏殿,去了院中。 柳答应她们也都到了,望着站在廊下的李佳贵人,表情复杂。 看清楚李佳贵人的妆容,魏瑢也睁大了眼睛。 她竟然没有梳旗头,乌黑的长发只挽了一个松松的圆髻,刘海垂在额前,衬得一张脸蛋儿更加玉雪秀美。 她不由地佩服这个女人的心机,李佳贵人的容貌,最大的缺陷就是脸盘子略大,如今这病弱妆容,完美地遮掩了这点,显得整个人弱柳扶风一般。 就是不太合规矩。 僖嫔来到看见,立刻怒了:“李佳氏,你这般形容成何体统!” 周嬷嬷喝道:“请李佳贵人立刻回去梳洗,如此妆容见驾,实在不合规矩。” 李佳贵人柔弱地低下头,“奴婢走得太急,娘娘见谅……” 扯三扯四,就是不肯转头。 她自己明白,得罪僖嫔已经得罪狠了,也不在乎这一桩。 气得僖嫔火冒三丈,正要吩咐身边的太监将人拖下去。 外头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僖嫔也只能放弃,众人赶紧按照位份在宫门口跪下。 刚刚跪好,御驾的队伍便到了长春宫。 御辇在门前停下,明黄色的身影扶着管事太监的手起身,跨进大门。 英朗的声音传来:“都平身吧。” 一边说着,康熙亲自上前,将僖嫔扶了起来。 僖嫔起身,温声道:“皇上怎么今日想起来我长春宫了。” 康熙笑容爽朗:“今日山东知府进贡了一批蟹黄膏,午膳的时候尝了点儿,颇为鲜香,想起你往日喜欢这玩意儿,便送过来一些。” 僖嫔身形微颤,低声道:“皇上还记得臣妾喜欢吃这个。” “朕自然记得。你那时候跟个小馋猫似得,入宫头一年的中秋宴,一口气吃了六只大闸蟹,结果闹肚子了。”康熙笑道, 僖嫔脸上浮起少女般羞涩的粉红,“皇上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 “哈哈,朕还记得之后问你,难不成在家里没吃过这些吗?你说家里管束的严,不让吃这些凉寒的,在宫里头反而自在了。” 僖嫔又羞又恼,挽住康熙手臂摇了摇,“皇上快别说了,臣妾以后在宫里没法做人了。” 康熙大笑起来,笑完之后又道,“刚才朕远远听见,说什么不合规矩的?” 僖嫔身边刚浮起的粉红色泡泡瞬间破碎殆尽,她清醒过来,垂眸笑道:“是臣妾说李佳贵人呢,这打扮也太潦草了。” 康熙目光向左边看去,李佳贵人娇娇怯怯地站在那里,青丝散乱,别有风情。 他笑了笑,“是不太合规矩,怎么这幅模样出来了?” 李佳贵人连忙道:“奴婢知错,因为前日病了一场,在房内衣冠不整,听闻皇上驾临,怕耽搁了迎驾的时辰,匆忙出来,才失了礼数。”说话的时候,她不安的拽着衣角,显得惶恐又可爱。 康熙慢慢挪开目光,“迎驾是礼法,难道衣裳首饰就不是礼法了吗?朕也不是苛刻之人,难道会因为生病误了接驾时间,就对你动怒吗?” 李佳贵人连忙道:“奴婢知罪,咳咳……” 康熙沉声道:“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只是前些日子抄经,熬了几晚上,有些受凉,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康熙想起前些日子长春宫奉上的那厚厚的经文,慨叹道:“实在辛苦你了。” 李佳贵人连忙摆手:“也并不是奴婢一人的功劳,诸位姐妹也抄录了不少。而且”她又笑着,“听闻皇上病着,奴婢日夜难安,僖嫔娘娘让我等抄经祈福,才得以纾解一二,奴婢夜晚抄写,并非辛苦,是福分才对。” 魏瑢忍不住要为这颠倒黑白的功力点一个赞了。尤其突出自己熬夜这件事儿。 明明是经文保管不当,才不得不熬夜重写,听着倒像是主动为了皇帝熬夜祈福,比别人都辛苦、都虔诚似的。 康熙果然受用,笑道:“罢了,你先下去收拾好了再过来。” 李佳贵人心满意足退下了。 康熙这才拉着僖嫔的手,进了长春宫正殿。 在殿内落座,僖嫔亲手奉上茶盏,康熙接过抿了一口。 魏瑢几个人也乖乖跟着进了正殿,挨着墙根站好。 趁着这个空隙,才有机会看清楚康熙的面容。 并不如何俊美,五官只能称一句英朗,但气场强大,举手投足间都充满刚毅自信,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的人。毕竟是从八岁就当皇帝的人,养成这种说一不二的气势太正常了。 落座之后,僖嫔笑着谢过皇帝的恩赏,又道:“投桃报李,臣妾这边也有东西要献给皇上品尝。” “什么?”康熙来了兴致。 僖嫔笑道:“是臣妾和几位姐妹一起亲手做的月饼,早就想着献给皇上尝尝,只是,想着皇上那里,御膳房的各色新鲜点心都吃用不完,便熄了班门弄斧的心思。” 明着说是御膳房,其实说的是各宫得宠的娘娘们吧。她送过去,也只是搁在一边等着发霉。 皇帝将长春宫遗忘了好几年,僖嫔不是没有怨念的。 康熙当然听出来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朕可要好好尝尝。” 周嬷嬷立刻端着一盘月饼出来。 六个酥皮月饼搁在玉盘里头,都小巧玲珑,一口就能吞下的。这是小厨房里按照僖嫔的口味特制的,奶香浓郁。 前几天去打牙祭,魏瑢很是眼馋了一番,可惜形状太完美,没法下手。 魏瑢正心猿意马着,突然听到僖嫔一句:“你们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服侍皇上。” 魏瑢就看到身边宋清儿和柳答应快步上前,她也连忙跟上。 宋清儿抢先一步,挽起康熙的衣袖。陈答应和柳答应分别捧了毛巾和皂角。落在最后的魏瑢别无选择,只能从小宫女手里接过那只盛满了水的银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