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才反应过来,宋清儿扑通一声跪下。 声音清脆,康熙都替她觉得膝盖疼。 是个低阶的妃嫔,年纪很轻,乌黑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大拉翅上缀着粉红水晶攒成的芙蓉花,衬得一张小脸儿俏丽可爱。 只是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紧张,脸色苍白。 想到她刚才笨拙的举动,康熙忍不住笑了:“朕有那么可怕吗?” 宋清儿喏喏的不敢回答,她拼命想着,要说些好听的话语来博得皇帝关注,却觉脑子跟灌了胶水一样,根本不能动弹。 这种面对圣驾惶恐不安的康熙见多了,倒也不以为忤。 转头想要离开,目光扫过桌上的雪人,却不由一怔。 他缓步走到近前,凝视着精巧细致的雪人。 身后梁九功凑上去,忍不住笑道:“皇上,这雪人看起来好像您啊。” 康熙失笑,“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啊。” 又转头看向宋清儿:“这是你堆的吧。” 宋清儿身体微颤,想要摇头,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点头。 康熙只当她默认了,神情温和,“起来吧。” 梁九功上前,扶着宋清儿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你怎么能想到堆出这么个雪人的?” “这……奴婢堆着玩儿,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宋清儿揉着裙角,怯生生回道。 梁九功打趣道:“这位主子肯定是经常思念皇上,才能如此精巧地堆出这么像的雪人来。” 康熙笑了笑,又问道:“这等手艺,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吧?” 宋清儿心头微颤,低声道:“奴婢以前在家中,喜欢玩沙子,经常堆些东西。” “哈哈,千金贵女,喜欢玩沙子的好像少见吧。”康熙大笑起来。 他态度温和,宋清儿渐渐放松下来,抬头笑道:“皇上见笑了,奴婢小时候特别活泼,家里人都说可惜没投胎成个男孩子。” “你家中也是在江南?” “是在杭州府。” “杭州钟灵毓秀之地,专出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康熙笑道,“你是僖嫔宫中的吧,朕还记得。叫什么来着?” “奴婢姓宋,名清儿。” “这名字很衬你……”康熙含笑说着。 说话的功夫里,两个小太监将软垫摆在石凳上,又端上了小暖炉和茶盏。 康熙拉着宋清儿的手,坐到了桌边。 竟然能跟皇帝坐在一起,宋清儿只觉如在梦中。 *** 带着小徒弟奉上茶水,梁九功很有眼色地退到了凉亭外头。 徒弟李东盛凑上前,“师父,刚才正殿那边惠妃娘娘派人出来询问皇上到了哪儿,还命人送来这个。” 他双手捧着一条银灰的皮毛斗篷。 梁九功明白,惠妃娘娘这是生怕皇帝冻着了,也是提醒皇帝早些回去。 他白了徒弟一眼,“没眼色的东西,这会儿是惊扰圣驾的时候吗?” 李东盛笑嘻嘻道:“小子明白了。”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梁九功望着不时传出笑声的凉亭,他轻咳一声,摆正了姿势。 对于皇帝遇到这位宋主子,他是乐见其成的。 这些日子皇帝为了朝政烦忧,偏偏几个原本宠爱的妃嫔或者生病,或者有孕,都无法伴驾。 正需要一朵可心的解语花陪伴解忧,正好这位送上门来。 可不就是造化吗? *** 魏瑢用脚踩着河面试了试,冰面不算太结实。 那簪子距离河边两米远左右,若是速度快,三步就拿回来了,但万一落水…… 淹不死人,但是会冻死人啊! 她果断放弃冒险,去了后头小树林里,费了半天功夫,才找了根一米多长的树枝来。 踩这河边的冰,躬身往前,拨弄了半天,终于将簪子从雪里划拉出来。 将簪子收进怀里,树枝扔到一边,她搓着被冻得通红的双手,往回走。 还没走到桥边,突然一怔。 原本空无一人的桥边多了七八个人。有侍卫,也有太监,看服色品级都很高。 魏瑢吓了一跳,想要退后,却已经被对面的人发现。 “谁!”一声断喝传来。 魏瑢只能从树丛里走出来,“我是长春宫的答应魏氏,原本在桥上赏景的。” 看出魏瑢是后宫妃嫔,侍卫神情缓和下来,还是喝道:“圣驾在此,不得惊扰。若无事就离开吧。” 圣驾? 魏瑢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凉亭中隐约闪烁着灯光,依稀有两个身影,坐在石桌旁边。 是宋清儿和康熙。 她心情复杂,还是点头道:“多谢指点。” *** 康熙听了外头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梁九功连忙回道:“是一个路过的答应。” 宋清儿心神微颤,明白是魏瑢回来了,她扯着帕子。 妃嫔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个冷僻的河边,康熙转头问道:“是你的朋友?” 她悄悄抬头看了康熙一眼,对上那双锐利清透的目光,她微微一颤,低下头。 “只怕是魏姐姐,出来找我的。” 康熙看看天色,正殿那边宴席还在继续,他也不好离席太久。他起身道,“天也晚了,先回去吧。” 说着起身。宋清儿赶紧跟着起来。 掀起垂帘出了凉亭,康熙一眼就看到了桥尽头那个纤细的身影。 恍惚中勾起了模糊的记忆,长春宫的小答应,仿佛记得,有个生得极好的。 “是谁?” 皇帝一声发问,李东盛立刻冲下桥,开口道:“且慢。” 魏瑢刚转过身,只能停下脚步, 李东盛目光在她脸上溜了一圈,暗暗感叹,“这主儿生得可真俊啊!” “主子,皇上在那边,赶紧去请安吧。” 魏瑢无语,又是让走,又是让去请安的,折腾人玩儿呢。 她乖乖跟着李东盛的脚步,来到桥前,正逢康熙走下来。 她掀起前襟,跪下道:“奴婢长春宫答应魏氏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最后的音调有点儿发颤,膝盖好疼啊!桥下这一块儿铺满了尖锐的小石子,原本是防滑的,再加上冰雪,跪着滋味格外销魂。 康熙目光落在她白皙秀美的脸颊上,还真是记忆中那个小答应。上会儿给自己端水,沾湿了半边身姿,露出的身段窈窕动人。 他笑道:“僖嫔很是会调理人啊,一个个都娇花儿似得。” 魏瑢嘴角微抽,突然想起某句名台词,不要因为我是娇花儿而怜惜我…… 她低着头,不敢回答。 “魏氏你叫什么名字?” “单名一个瑢字。” “是女为悦己者容的容?” “是佩玉瑽瑢之瑢。” 康熙嗯了一声,又问:“你的病好了?” 宋清儿跟在他身后,攥紧了帕子。 魏瑢心里头有些忐忑,“奴婢是好了不少。”言下之意是还没全好。 康熙点点头,“那可要好生调养着,天冷,早些回去吧。” 康熙抬脚走了过去,梁九功和侍卫们匆匆跟上,李东盛落后一步,将魏瑢扶了起来。 魏瑢顺着他力道起身,客气道:“多谢公公了。”康熙身边的太监,不是她们这些人能得罪的。 “不敢当。”李东盛笑着,“两位主子赶紧回去吧,外头冷呢。” 又叫过来一个小太监,替两人打着灯笼。 *** 梁九功紧跟在康熙后头,看着他脸色,笑道:“皇上这一趟出来,倒是收获颇丰。” “你这狗嘴子,竟然敢打趣起主子来了。”康熙笑骂了一声。 梁九功自幼伺候他,比别人更随意些,叫起冤来,“奴才哪敢啊。” 康熙想了想,道:“我看魏氏穿着的大氅,毛色都旧了,让内府给她做两件新的,病着的人再穿旧衣裳,这天寒地冻的,哪里受得住。” 梁九功连忙点头道:“奴才晓得。”又问道,“那宋主子那边,可要一并赏赐了?” 康熙点头,“也一并吧。” 宋清儿衣裳是比魏瑢鲜亮些,因为刚入宫的时候抛费了些银子,做了两件好的。魏瑢却是个吝啬鬼,穿越后银子只肯花在吃上,衣裳过得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