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珍先是一脸震惊的表情,愣在原地,眯着眼睛,视线定格在了对面的街角。 紧接着…… 小跑着,就要横过马路。 丁文山一把抓住了她,“干什么?小心车!” 杜一珍急得跳脚,“文山,那个女的……别让她跑了!” “谁?” “穿着绿色连衣裙那个,她就是红豆的妈!” 丁门山立刻就向对面望去,“在哪儿?” 可并没有看到什么绿色连衣裙的女人,只看到一辆高级的红旗小轿车和几辆运货的大卡车在街角一闪而逝。 他这才转回头。 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是不是天热,你眼睛看花了,哪有什么连衣裙的女人呢?” 杜一珍再看过去…… 确实! 已经没有人了。 她执拗的皱了皱眉,“反正,我是不会看错的,一定就是红豆的妈!我对她再熟悉不过了!她和要耀辉谈恋爱的全过程,我都亲眼目睹的,她那个时候觉得咱们家的条件还过得去,靠着你留下来那点老底子,也能吃得饱!再加上,她自己在知青点里受流氓的欺负,如果不找个男人做靠山,早晚得让人家祸害了!她就上赶着扒着咱家,总等在耀辉放工的路上,拽着耀辉,聊起来就没完,撺掇他快点结婚!” 丁文山并没见过那个儿媳妇儿,也不知道对方的品性,今天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还有这事儿?” 随口又加了一句,“哎,她叫孙什么来着?” “孙凤香!”杜一珍撇了撇嘴,“我现在好好的回想一下,也许这名字都是假的!那个年代,改头换面的人也不少,我看她一天神叨叨的,还没有个家人,说不上怎么回事儿呢!” “……” “我本来是不同意她嫁给耀辉的!我觉得他娇柔造作,又很工于心计!很善于做表面的功夫,不是个实在的女人!可她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的,耀辉那时候还没满20,没经历过女人的热烈追求,当然动心了!后来还早早的越了雷池!那女人大着肚子找来了!我心里一想,也没办法了,结婚这事儿,只要小两口对脾气了,做父母的原本也没法阻止!就像你和我当初……” “……” “后来,筹备婚礼的时候,她什么嫁妆都没有,反倒开口向我要金戒指和金镯子,这我都给她办了!务必让她嫁得开开心心,等她进了门儿,我又百般的宠着她!那个年代,能吃饱的人就不多了,我们家配给的粮份儿也不够吃,我就偷着给她买异价白面和大米,总想着,既然木已成舟,我一个做长辈的,就多照顾她些!这样,她也能够实实在在的对耀辉好!真不是我说,自打她嫁给耀辉,几乎就双手不沾厨房水,整个人被我养得白白胖胖的,怀孕的时候也是我一丝不苟的照顾……” 丁文山叹了口气,“可真难为你了,原本自己就是个千金大小姐,结果还要照顾她!” 杜一珍有点伤心,“照顾她也可以!毕竟是看在耀辉的份上嘛!你那时候去了大西北,走了那么多年,耀辉一直跟在我身边,没有父爱,我总觉得亏欠这个孩子的,就尽量用母爱来补偿!当然爱屋及乌了!只要是他喜欢的女人,我也会毫无保留的对人家好,可结果呢?没想到耀辉前脚一走,那个女人就迫不及待的把孩子扔在数九寒冬里了,一声不响的就离开了!这种事情,是一个母亲能做出来的吗?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丁文山叹了口气,“唉!” 他没见过丁红豆的母亲……所以也没办法置评,既然往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只能安慰媳妇儿,“行了,别想她了!她既然她过去抛弃了红豆,现在,即便想认亲?咱们还不搭理她呢!她高攀不起咱孙女!以后就算大家见面了,装作互不相识就好了!” 互不相识? 杜一珍不饶人,“那可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她!不错!是她生了红豆,可她凭什么把一个没满月的孩子,扔在数九寒天里?万一没被亲戚捡去?万一红豆被豺狼野狗叼走了?这不就等于谋杀亲子吗?” 确实如此! 丁文山为人还是比较客观的,“天要下雨,寡妇要嫁人,我们老丁家管不着,我也懒得管!可扔孩子?这事说不过去!至少她可以把红豆正式托付给村长吧?可她连这都懒得做,明摆着,就是怕人家阻止她的好前程,可见,这女人心地不善!” “就是!她真不是个良善之辈!” 杜一珍气呼呼的低嚷,“你当时没身临其中,你不知道她是怎样上赶着扒着耀辉的,还有她在知青点儿里那些龌龊的事儿……可这些我都清楚!如果老天让我再见到她,我先就给她个耳光子,再把这些事大肆宣扬一番,不管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我都要弄得她身败名裂!给我家红豆出这口气!” 丁文山宠溺的笑了……虽然是在路边,还是紧紧的拉住了媳妇儿的手,珍惜这难能可贵的失而复得,“瞧你这嫉恶如仇的性子,好!那就给她宣传一下!你想怎么做都没错!她生女而弃,虽然红豆是没指望着她养,可她这种行为也让人不齿!恶有恶报!咱们不说打打杀杀她,让她受一些舆论的惩罚,也是应该的!” 依着丁文山的脾气,这就算是够温和的了,也算息事宁人了。 “就是!这样才算是有天理!”杜一珍像个孩子似的梗着脖子……能待在爱人的身边,受尽宠爱,会让一个女人忘记自己的年龄,“刚才,我看她那个样子,大概现在混的不错,衣着特别光鲜,这也难怪!有她那种漂亮的脸蛋儿,蛇蝎的心肠,还有巧舌如簧的舌头,想要扒上一个身份高点的男人,成为一个贵妇人,也不是没可能的!” 丁文山哑然失笑,“你这得是多烦她?才说出这种话?干嘛人家非得搭上个男人,自己就不能自立自强?” “切!她?自立自强?没看出来!文山,你等着瞧吧,既然她也在这个城里,早晚有一天大家会碰到的!到时候,你可以自己来验证我的话!看看我有没有冤枉她!” 丁文山也没在深究,甚至都没兴趣知道丁红豆母亲的过往,在他的心里,丁红豆的母亲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没那么深的爱恨。 杜一珍则不同! 她觉得自己养了个白眼狼,这还不算,如果在自己“死”后,这个“白眼狼”能够和儿子同甘共苦,甚至,劝儿子别去山上开石,也许一切悲剧就都不会发生。 她的恨更深切。 说实话…… 丁文山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媳妇儿的情绪和健康,“好了!咱们别提那个不再相干的女人了!提她?平白的影响你的好心情!不值当!咱们现在都过了不惑之年了,应该少生气!多享受一下人生的惬意!如果遇见小人了,咱们就当面教训一下,没遇见,咱也不特意找她,不惹那嫌气!嗯?你说对吧!” 杜一珍当然理解丈夫的心情,知道对方是怕自己着急上火。 只能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不特意找她,不特意惹闲气!” 话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这就暂且不提了。 干脆挽着丈夫的胳膊,进了电视台。 她是一个爱恨非常分明的人,虽然丁文山的出身是土匪,现在好像也和她地位上有差距,可杜一珍却不以为意,大大方方的甚至略带炫耀的,把丁文山介绍给所有的人: “刘导演,这位是我的丈夫!” “啊?杜女士,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个人的介绍资料上没写呀!” “那是因为年代而造成的一些错误!过去我在美国,通讯不方便,我们一家人就此失散了,没有消息了,现在又找到彼此了!” 介绍完了丈夫。 还得介绍孙女儿,“哦!你还记得我那个助理丁红豆吗?她就是我的亲孙女儿!嫡嫡亲的!吴导演,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她!” 客气一下,总没有坏处。 吴导演惊讶的挑了挑眉,“哟,我就说嘛,那丫头长的挺像你呀!” 话音刚落…… 节目主持人张美丽来了,“导演?杜女士,说什么呢?谁像谁呀?” 无导演赶忙解释,“那个红豆,是杜女士的亲孙女儿!” 张美丽在电视台算是一个“大喇叭”,喜欢传一些小道消息……一听说这件事儿,眯着眼睛笑,没有屁大会儿功夫就转到安童那里了。 她去人家那里呢,也是有私心的,谁都愿意和当红明星走在一起,总惦着,跟人家借点光呗。 敲了门。 进了安童的办公室,往桌上一瞧,略带讨好的一笑,“呦,这是莲子银耳汤吧?你那个蒋阿姨刚刚又来啦?她对你可真好!隔三差五的就给你送这些保健汤!” 安童是极其高傲的人……平时眼睛长到头顶上,虽然和张美丽是同事,不过,心里却瞧不起她。 这也难怪! 安童能瞧上的人,这世上也没几个,“小张,你找我有事儿?” “没啥大事儿,闲聊几句!”张美丽委在她的办公桌边,眨巴着大眼睛,“安姐,你那个十大杰出青年的节目。做的怎么样了?如果还需要有人帮忙,可以找我呀,我愿意无偿服务!” 安童在鼻子里淡淡的哼了一声,“嗯!” 就算是回答了,“还有事吗?” “哦!对了!这次五一台里主办的联欢会,你要参加吗?听说请的都是各界名人!省里各个部门的领导也会来呢!” “还没定呢,不过请柬已经收到了!你也收到了吧?” 张美丽有些显显摆摆的,“嗯!收到了!”可在安童面前,她还是低调些,“不过呢,我跟你可没法比,你是知名大主持人,我这个呢,是我上台长那硬磨来的!冯台长有意请杜一珍也出席,毕竟杜一珍是华侨知名画家嘛,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那天在走廊上看见我,就给了我两张请柬,点名让我把杜一珍和她的助理丁红豆都请过去……” 一提到丁红豆的名字。 安童感兴趣了! 连忙直起了腰,把脸正式的转向了张美丽,“你说谁?丁红豆?冯台长让你请她?为什么?按照她的身份……应该拿不到请柬吧?” 说到正题儿上了。 张美丽神叨叨的压低了声音,“艾玛,安姐,你还不知道吧?那个丁红豆可不是一般人,上次,我搭冯台长的顺风车回家,一出电视台的大门,就看见了丁红豆,冯台长还特意把车停下了,热情的让她上了车!最后,还单独把她送回了家,反正,要我看,冯台长是格外关心她,也许,是早就知道丁红豆的身份了!” 安童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还有这事儿?冯台长为人一向冷淡,特意送她回家?切!即便丁红豆就是杜一珍的亲孙女儿,凭着冯台长的地位和身份,也不至于殷勤至此啊!” 张美丽纳闷儿的瞪圆了眼睛,“安姐,原来你早知道丁红豆是杜一珍的关系?我还以为只有我消息最灵通呢,这么一看,姜还是老的辣呀,怪不得你才是咱们台里的王牌主持,这省里好像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安童嗤之以鼻。 不理她这个马屁,“好了,别说没用的了!你说说话就跑题,难怪你主持的节目总也上不了档次!到底最后你是怎么拿到的请柬?丁红豆和杜一珍,会不会去联欢会啊?” “哦!对了!那我接着往下说!我一看冯台长拿出来两张请柬,就死磨硬泡的,又要了一张!这次联欢可是省里的盛事啊!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出席!我当然也想参加了!至于丁红豆和杜一珍会不会去?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把请柬交给导演了!自然由导演跟他们讲!应该会去吧?” 安童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索然无味地耸了耸肩,“哦!这样啊?” 张美丽也是做记者工作的,很敏感的,察觉到了这里有点问题,“安姐,你好像对杜一珍和她的助理非常关心嘛?” 安童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眼睛都不眨,就找了个借口,“哦!我想买一张杜一珍的话!她现在正红!好像收藏他画的人挺多,你也知道的,艺术品吗?以后升值的空间大,就可以当做是投资了!” 张美丽赶忙殷勤的溜缝,“安姐,你可真有经济头脑,那正好!现在杜一珍正在吴导演那儿呢,谈将来录制节目的细节,你可以过去呀,跟她拉了关系,说不定能给你的画打个折呢!” 这主意不错! 倒不是为了给画打折。 而是对丁红豆有一个更深切的了解。 安童略一犹豫。 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那我这就去看看!” 也没让让张美丽,自己当先就出了办公室,直奔着艺术长廊节目组去了。 张美丽望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的嘀咕,“切!拽什么拽?爬的越高,将来摔得越狠!早晚有你哭的一天!” 在那种竞争力激烈的电视台里,这种面和心不和的事情太多了,好多人看着挺亲和,实际上却最擅长背后使刀子。 安童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例子。 虽然借助着家里的条件,在电视台站稳了脚跟,可如果自己没有点儿“狠劲儿”和“歪脑筋”,她也爬不到这么高。 此刻…… 她就动歪脑筋了。 为了能拆散丁红豆和楚南国,脑子里正盘算着一些龌龊的主意。 就要走到~艺术长廊~的摄影厅了。 忽听得有人喊她,“童童,童童,等一等!” 安童回头一瞧,“蒋阿姨,你刚刚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