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礼三不知的跟着林纸鸢走出祠堂,眼看着前面就是去林家的巷口,忙阻止道:“鸢姐儿,你还回这个家做什么,干脆去舅舅家待嫁,别回去了。” 林纸鸢遥遥盯着自己家门,笑道:“走是肯定要走的,该归我的东西我也要一并拿走!” 周守礼恍然大悟:“哦,你是说你娘留给你的嫁妆?” 林纸鸢点点头说道:“不错,哪能便宜了他们。” 林纸鸢没说出口的是,她还想看看家中如今是怎么个情形。 长子宗妇和次子正妻中间差了多少个档次,林全安心里是有数的,何况现在林纸鸢与乞丐季明烨签订了婚书,五百两聘礼白白丢了,二女儿林月娥能不能嫁给县令次子还是个问题,到手的鸭子飞了,他怎能不气。 更能掀起林全安怒火的,还有吴氏的自作主张,吴氏多年来在他面前一直是低眉顺眼,百依百顺,大事小事都要他来做主,如今居然敢在儿女婚事上欺瞒于他,把他当傻子玩,让他在族人前丢尽了脸。 这口气林全安如何能咽的下去。 林纸鸢径直向前走去,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家中传来女人的哭叫声和男人的叱骂声,还间杂着东西摔破的响声。 这声音在林纸鸢耳朵里简直如同天籁。 前世林全安如愿当上主簿后,机缘巧合发了一笔横财,另一边林纸鸢在苟宅宁可当婢女也不肯就范,被苟举人百般苛待。 磨到最后苟举人也失去了耐心,就去找林全安要他将女儿赎回,可当时林全安在吴氏的纵容下染上了烟瘾,每日只想着那二钱烟土,对吴氏言听计从,不仅不帮她赎身,甚至不肯拿出一分钱来改善她的生活,导致她承受更残酷的虐待。 林纸鸢对亲父已没有了任何感情。 林纸鸢刚跨进林家门,就见妹妹林月娥哭哭戚戚的赶上来:“长姐,你怎么能这样忤逆父亲呢,你今天在祠堂里这样胡闹,走了的大娘在天有灵,也不会心安的。” 林纸鸢气笑了:“合着我卖身让你当县令家的大娘子,我亲娘就心安了?” 林月娥愣住了,不知温柔和顺的姐姐为何会变得这样咄咄逼人。 而林纸鸢看着林月娥的脸,心底的厌恶之情止不住的升腾上来,前世的她对妹妹一再忍让,真心相待,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林月娥只比林纸鸢小三个月,是吴氏趁林纸鸢的生母周氏怀孕时怀上的孩子。 林月娥生得清秀,勉强可以算得上小家碧玉,但远不及林纸鸢明艳大方,刺绣诗书方面就更比不上了,林纸鸢应当早些意识到林月娥的不甘的。 周氏离世后,吴氏对林纸鸢十分关爱,有什么好的先拿给林纸鸢,林纸鸢心中感激,反而将东西都让给了妹妹林月娥,林月娥想要什么,她这个做长姐的也是尽量满足,其中就包括了周氏留给林纸鸢的陪嫁。 前世林纸鸢嫁入苟宅时,是昏迷着被绑进去的,嫁妆只有一床棉被,周氏留给林纸鸢的钗环首饰半点也无,苟举人还笑称这根本不是纳妾,就是从人牙子手里买个姑娘。 一年之后,吴氏带着林月娥来苟宅看望林纸鸢,当时林纸鸢正在院内洗衣,衣裳破烂,不能蔽体,也没有人通传,林纸鸢埋头洗了半天,才看到面前站着的两人。 当时,吴氏和林月娥满身绫罗,珠光宝气,对林纸鸢报以冷笑,林月娥的头发居然还戴着周氏的一根银丝镶青玉的发簪。 那是林纸鸢最喜欢的发簪,因为亡母的闺名,就叫周青玉。 林纸鸢将这发簪藏在娘家绣房的箱笼底下,不知怎地到了林月娥的头上,她伸手要去夺,却因身体瘦弱被林月娥的丫鬟踹倒在地。 林月娥笑着拔下那根发簪,笑着说:“也不值几个钱,当初我还挺稀罕姐姐的东西,现在,我是看不上了。”说罢就将发簪扔进了井水中,林纸鸢抢救不及,只余痛哭。 想到此处,林纸鸢逼近一步,指名道姓的说道:“林月娥,亡母留给我的钗环呢?” 林月娥心中一虚:“什么...什么钗环,现在是在说你的婚事。” “我就是在谈我的婚事,亡母留给我的钗环被你借去不少,从不见还,如今我要嫁人了,这些便是我的嫁妆,你总该还我了吧。” 说罢也不顾林月娥的阻拦,便直接走进了林月娥的闺房,将她的箱笼翻转了过来,果不其然,昔日的钗环首饰,以及一些珍贵的衣料都在里面。 林月娥从没想过林纸鸢会来翻她的箱笼,来不及掩藏,此时被林纸鸢尽数翻了出来,装进自个箱子里,脸上十分挂不住,又舍不得东西,真哭了出来。 林纸鸢回头一看,笑道:“你不哭我还没有发现呢,原来这根簪子也是我的。”说罢生生将林月娥头上的一根鎏金刻梅花的银簪子从发髻中拔了出来,林月娥的发髻登时散乱了下来。 林月娥再也忍耐不住,转头就往爹娘房中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哭诉道:“爹,娘,长姐要把林家的金子银子都带着嫁出去啦!” 吴氏刚才还在地上哀哀哭泣,听到女儿的话立马跳起来,看着林纸鸢手上的银簪,叫道:“你看看啊相公,这还没出嫁呢一颗心就向着外头了!” 说话间吴氏就冲过来要夺那银簪:“赔钱货,嫁给乞丐还用得着什么嫁妆!” 林纸鸢身子一侧,周守礼立马站出来挡在林纸鸢面前。 林纸鸢站在舅舅身后,极其有安全感的笑道:“赔钱货也没有赔你的钱,这都是我娘带来的嫁妆,我娘临走前就写进了我的嫁妆单子里的。” 吴氏看着箱子里的钗环首饰,珍贵衣料,眼睛都红了:“这都是林家的东西,你不能拿!相公,快来啊,这死丫头要搬空家私了!” 周守礼一把夺过箱子:“嫁妆是女人的私产,这是我妹妹留给我外甥女的,就是告到林家祠堂,告到白县令那儿,我都不怕!” 林纸鸢接话道:“今儿这事闹得大,只怕早就传到了白县令的耳朵里,白县令现在应该不太想看到小娘吧。” 里屋传来了林全安极度不耐烦的吼声:“拿着东西滚,永远不要再进林家的门!” 林纸鸢听着父亲的吼声,一点儿也不伤心,她知道婚事已定,自己的嫁妆也抢到了手,重生后的第一件大事已经做完做好。 前世这个家伤透了她的心,就算父亲不赶,她也是时候要走了。 林家老屋 林纸鸢和周守礼离开林宅,来到了林家以前的老房子。 独自居住在此的林老太还没听到风声,此时听周守礼把事情原委一说,气得在屋内大骂,骂完后又牵着小孙女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林纸鸢看着活生生的祖母,心里一阵激动,祖母对她十分疼爱,前世祖母病入膏肓,她都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一直引以为憾,如今上天给了她一次尽孝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周守礼看着祖孙俩亲昵的样子,笑道:“鸢姐儿今天胆子倒是大,说话也带着斩钉截铁的劲儿,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真真长大了。” 林老太叹道:“苦命的姑娘早懂事罢了,哎,今日发生的事归根结底还是怪我心太软,没有早早的拔除吴氏这个祸根。” 林纸鸢好奇的问:“我看奶奶这些年和小娘相处得不错,还以为您很满意小娘呢。” 林老太冷哼一声:“我要是满意她,就不会在你母亲走后搬回林家老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她的为人我心里清楚得很!当年吴氏给你母亲做丫鬟时就不安分,我们不要她的卖身钱,由她自己找女婿,要放她出去,她只是哭着不走。后来你母亲怀孕了,我们一时没看住她,她就和你父亲有了首尾,怀了孩子,你母亲良善,便让纳了她做妾。” 周守礼惊讶的说:“舍妹当年只说林家要增添人口,所以才纳妾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林老太说道:“当年周氏就是因为这事,受了暗气,哭坏了身子,弄得鸢姐儿刚出生时就病恹恹的,后来你们周家出事,周氏一再伤心,这命就存不住了。” 林纸鸢心头闪过一丝疑影,在她的记忆中,母亲虽然时常吃药,但身子一直还算康健,当年周家落魄,但也只是钱财上的损失,人都平平安安的,哪至于让母亲伤心致死,林纸鸢不由得想起了吴氏上辈子嘲笑她的话。 “你和你母亲,都是一等一的傻瓜!” 这其中是否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故事呢?林纸鸢暗下决心,一定要弄清楚此事。 三人一阵唏嘘后,周守礼告辞而去。 林纸鸢把自己的行李安放好,笑嘻嘻的说:“奶奶,我就在您这儿待嫁了。” 林老太摩挲着小孙女的脑袋,说:“好,奶奶这里还有些私房钱,拿出来给你买嫁衣,打首饰,你那黑心的爹娘不给你置办,奶奶给你置办!” 林纸鸢笑道:“哪用得着奶奶的私房,就连舅舅的钱我也没要,我娘已经给我留了,这几天我只要把我的嫁衣绣好就行。” 提起嫁衣,林老太突然想到:“鸢姐儿,你是打算什么时候出嫁呢?” 林纸鸢笑道:“孙女不讲究的,奶奶给挑个日子好吗?” 林老太拿出一本黄历细细的翻看:“十五天之后就是一个好日子,宜嫁娶,只是时间太短,应该来不及准备了,还是再看看下个月的吧。” 林纸鸢倒是十分洒脱:“要准备什么呀,奶奶难道还指望那个乞丐给我准备聘礼啊,要我说,就定在这个月,免得夜长梦多。” 林老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哎,我孙女这样好的人物,配皇帝只怕都配得上,却要嫁给一个乞丐,黑背我见过,脏兮兮的,连身好衣服都没有。” 说着说着,林老太心头一动,她翻出两套衣服递给林纸鸢。 “这是你爷爷的衣服,虽然老气了些,料子都好着呢,要不,你拿着给黑背送去?让他接亲的时候也有件像样的衣裳。” 林纸鸢接过衣服,笑道:“好,我明日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