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烨脸色阴沉如夜,在晚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一路走来,居然没有人敢去阻拦他。 院中一众丫鬟小厮都离他远远的,生怕波及自身,季明烨就这么畅通无阻的迈出了梨香院的大门。 季明烨正待离开,突然听到了一声焦急的呼唤:“季明烨,你没事吧?” 随着这声娇呵,季明烨脸上的冰冷迅速的退去,他回头看去,便见到林纸鸢脚步急促,神色焦急的向他跑来。 林纸鸢身姿纤细又满脸焦急,像极了一只护雏的母鸟。 弱小但充满了力量。 “你怎么来了?”看到林纸鸢,季明烨阴沉的脸色一下就明亮了起来,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和刚才嘶哑低沉的嗓音截然不同。 “那陆公子面色不善,我担心你,便一路跟来了。” 林纸鸢跑到跟前,便迫不及待去揉捏季明烨的肩膀:“那个纨绔公子,还说是周晏清的朋友,居然叫你背着重物绕那么远的路,你肩膀疼不疼?” 林纸鸢的小手从季明烨的肩上揉过,就像是一汪春水,冲过结满坚冰的溪流。 冰雪在一瞬间消融。 季明烨曲着腿,好让林纸鸢不用伸着手来够他的肩头。 他埋头嗅着林纸鸢发丝间淡淡的桃花香,那股在陆之逸面前爆发的戾气都消失了去,在林纸鸢的软语关怀之中,他突然便累了。 像累得撑不住身子一般,他一点一点的低下头去,直到额头碰触到了林纸鸢柔软的肩头,他双手合拢,揽住林纸鸢纤细的腰肢,将她拥在自己的怀中,久久不愿松开。 林纸鸢被季明烨反常的亲密行为吓了一跳,她身子贴近季明烨的胸膛,一颗心怦怦乱跳,她感受着季明烨在耳边呼出的厚重气息,身子僵直得动也不敢动。 林纸鸢忽然想起这是在外面的路上,她赶忙看了看周围,便看到远处有些行人,她赶忙伸出小手,轻轻的去推季明烨。 “别动,我好累。”季明烨说完后,还幽幽的叹了口气。 林纸鸢立刻不动了,她稳好脚步,挺直脊背,极力去支撑季明烨庞大的身躯。 片刻之后,林纸鸢用手拍了拍季明烨的后脑勺,小心翼翼的问道:“陆公子给你委屈受了?” 季明烨身子一怔,将头从林纸鸢的颈间抬起,笑道:“没有的事,我就是搬东西时有些累着了。” 林纸鸢皱着眉头说道:“你还骗我呢,你平日里扛三人合抱的木头也不见喊一声累,怎么今日就累成这样,必定是陆公子说了些不好听的把你气着了。” 季明烨摇了摇头,直起身子,也不说话,单是看着林纸鸢笑,这一看看得长久,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一般。 林纸鸢被他看得双耳微红,她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末了用小手对季明烨勾了勾:“走吧,我们回去。” 两人安静的在布满砂石的小路上行走,身边只有鞋子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响。 林纸鸢忽然开口说道:“季明烨,你以后别来店里了。” “怎么,嫌我给你丢脸?” “怎么可能!”林纸鸢慌忙去看季明烨,想要解释,抬头却看到了季明烨充满玩味的笑脸,不禁也笑道:“你又耍贫嘴。” 林纸鸢扭头看向前方,自顾自的说道:“我不想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这种低声下气接待客人的事情,不应该你来做。” 季明烨忍不住笑道:“这话说得奇怪,莫非我之前做的勾当很高贵么?” 林纸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她就是,就是不想看到季明烨被人颐指气使的样子。 在她的潜意识里,季明烨是不可以被人这样呼来喝去的,即使他原来仅仅是个乞丐。 也许是他们初次产生交集时,季明烨给她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吧。 当时的她是万念俱灰的囚徒,而他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困住她的苟宅高墙在他的脚下宛如平地,平日里如同阴魂一般的苟宅家奴全都失了踪迹,倏忽之间,她便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她是很感激季明烨的,也是很敬佩季明烨的,就算世人再看不起他,她也会拼尽全力,好好的保护他的尊严。 林纸鸢下定决心,斩钉截铁的说道:“以后你就在家里,想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凡事有我,你相信我,我能赚来家用的!” 季明烨静静的看着林纸鸢,眼神温柔,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自然是信你。” 林纸鸢松了一口气,她本来还担心季明烨顾及面子,不肯在家中休息,那样一来,她还得费心为季明烨谋个清闲的差事,季明烨一口答应下来,倒是省了她不少心思。 林纸鸢笑着说道:“今天你受累了,不妨先回去休息吧,我去店里忙过下午那一阵子后也回家,做些好菜给你吃。” 走到大街上,林纸鸢看到卖膏药的,又上前给季明烨买了几副膏药,说道:“你若是肩膀痛,就拿它贴一贴,免得生淤血。” 看着林纸鸢嘴碎小媳妇似得嘱咐前嘱咐后,季明烨的心情很是复杂,有些后悔刚才喊累,叫她操心,但又乐在其中,舍不得林纸鸢这份入骨的温柔。 他接过那些根本用不着的膏药,想到今天也确实是没有心思再去应付,便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先回家,你早些回来。” 林纸鸢嘴角弯弯,杏眼清澈的说道:“好,你在家等我。” *** 林纸鸢忙到晚饭时分,看店里的顾客渐渐稀少,便收拾了布匹,提出清算今天的流水。 大家将柜台中的钱币拿出来细细清点了一番,最后居然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值。 青玉绸缎庄第一日开庄,除去陆公子那宗大单以外,店内流水居然超过了一百两! 林纸鸢不敢置信的看着春香:“你确定没有把陆公子的账混进来么,就是锦绣绸缎庄,每日的流水也不过如此啊。” 春香笑道:“陆公子给的是整银票,便是我想,也混不进来呀。今日零零碎碎卖出去了三匹丝绸有余,其他的钱,应该是春生谈好的做成衣的定金。” 林纸鸢惊喜的看向春生,说道:“我还以为春生生性腼腆,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呢,没想到竟然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春生脸微红,像是想说什么似得,又不好意思张口。 春香只道弟弟心意,便代他开口说道:“纸鸢,我还有件事求你呢,春生也想来店里谋事,你看行不行。” 林纸鸢连连点头:“当然可以,我正愁找不到伙计呢,开始我也想叫春生来帮忙,但又想着他腿伤未愈,只怕累着了他。” 春生连忙说道:“没事的,小顺姐夫给我找了好大夫,我的腿已经没太大问题了,就是有点跛脚,还希望林掌柜你别嫌弃。” 林纸鸢想了想,说道:“这么着吧,你家离店里有些远,你的腿脚虽好了,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我在楼上仓库旁边给你准备间小房,你若不想回家,便住在楼上,也省去了一来一往的艰辛,你看怎么样?” 春生开始听林纸鸢说腿脚不方便等话,还以为是不想让他来,心里正在发紧,突然听到林纸鸢不仅答应他进庄,还要给他准备房子,不禁喜不自胜,连连称是。 林纸鸢当即安排好的春生的住处,瞧着天色不早了,便告知了周守礼,锁了店门,往家走去。 如今白日渐长,所以天色还没有暗下来,西边隐约还有日光,林纸鸢提着些酒菜走在路上,倒也安心。 路过一片桑田时,林纸鸢突然感觉身后有异,她回头看去,但并没有发现人影。 林纸鸢摇了摇头,兴许是今日太过劳累的缘故,所以才容易胡思乱想吧。 她继续向前走去,北风吹过,带来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桑树随风而动,发出沙沙的响声,传入耳中,倒像是鬼魅的嚎啕,一片浓重的黑云不知何时飘了过来,遮住了本就微弱的日光,周围一下变得暗沉下来。 林纸鸢心中的不安愈来愈重,她不敢再回头看,而是加快了脚步,最后变走为跑。 她心里慌张,脚下不稳,被一处野草绊倒在地上。 林纸鸢连忙撑着地,想要爬起来,一双紫红色的绣鞋映入眼帘。 林纸鸢顺着绣鞋往上看去,居然看到了林月娥的脸。 林月娥穿着水红衫子,柳绿拖泥裙,描眉画眼,珠翠满头,往日的清纯劲儿是一丝也没有了,一眼看过去,只觉得俗气异常。 可林纸鸢没空去管林月娥的穿着,她只知道林月娥出现在这里,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事找她。 林纸鸢刚要撑着地面站起来,背后就受到了一记重拳,痛得她重新跌倒,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林纸鸢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她扭头向后看去,脸唰的一下白了。 她看到了两个形容猥琐的家丁,正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林月娥五官扭曲,带着一抹阴冷笑意,她看着林纸鸢,一字一顿的说道:“长姐,妹妹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 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