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抵是在我房间里。”苏遥道,“找给他了吗?” “齐伯翻出来给他了,果然在公子处。”成安笑了笑,“他听闻公子病倒,要来看看,但公子睡了,我就没让他来打扰。” 苏遥点点头。 想了想,又补一句:“许先生不是外人,是铺子的话本先生。” 成安应下。 又默默吐槽,什么话本先生,白玉佩都能落我们苏公子的房间里。 他接着道:“白大夫也来了。给您重新把了脉,说只要不咳起来,便不打紧。明日忙,他便不来了。” 苏遥“嗯”一声。 成安又道:“今日书铺不开门,但许多客人来了。其中有一位谢夫子,听闻您病了,也要来看。我怕打扰您,也拦下了。后来,他送来许多点心瓜果,我收起来了,您要吃点吗?” 苏遥没胃口,只谢了一遍。 成安有些为难:“瓜果还好说,点心放到明日,怕不好吃了。” 苏遥笑笑:“你们吃就是了。我说过的,咱们这儿一块吃饭的。” 成安这才应下。 春夜星子明亮闪烁,成安垂下眼眸,才突然明白临来时吴叔对他说的话—— 要想得到好白菜,得先和各头猪打一架。 自家大公子一向眼光好,可旁人也不是瞎子。 好在苏老板似乎还没对谁动心。 坏在苏老板也没对大公子动心。 成安操碎了心。 他默了默,却又念起另一桩事:“对了,下午还来了一个小书童,说是周三先生的人。” 苏遥忙问:“怎么说?” “小书童转述周先生的原话,他说,多谢苏老板好意,但绣本成书时间太长,恐怕赶制完,便耽搁福客来的东风了。” “周三先生说,他自知文采有限,《海棠绮梦传》能再度精刻,已是走运。这本便罢了,下一本他自觉甚好,倒是可以商讨。” 苏遥默了默。 周三先生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海棠绮梦传》这书本不温不火,借了说书的契机,才小有名气,周先生行事谨慎些,也是理所应当。 是他心急了。 但《海棠绮梦传》还有两卷才能结,若要等下本,恐怕要夏日后了。 苏遥默了默,要出绣本,那只能问问傅先生的意思了。 成安见他不言,便放下帘帐:“夜深了,公子若是累了,就接着睡吧。有什么事,明早精神好些再说。” 苏遥只交代:“明日先请齐伯把周三先生修好的书稿送到刻坊,请刻坊快些精刻;傅先生的新书也能做了,也请快些;再给周先生递个话,说他的顾虑有道理,绣本之事下次再说;改日我好了,再请他邀另外两位先生商量契书。” 成安一一应下,瞧着苏遥睡熟了,才招招手,唤来暗卫。 虫声新透绿纱窗,春夜谈不上寂寥,傅宅周遭却还是独一份的清静。 暗卫简单回禀完苏遥的身体情况,傅陵皱了皱眉:“你去后厨,把黄家食肆的那坛子腌榨菜与腌萝卜菜带走,让成安劝他多吃点。” 黄家食肆别的菜都极其一般,唯有腌咸菜能入傅陵的口,只是做得特别少。 吴叔道:“过几日我给公子再去买。” 傅陵“嗯”一声:“他在病中,胃口不好吃不下,让成安多想想法子。”又沉声补一句:“今日便罢了,明日再不吃,让成安来回话。” 暗卫诺诺应下,吴叔不由劝道:“公子,成安今儿午后才到……” 傅陵抬眸:“晚上是不用吃饭吗?” 又添一句吩咐:“你告诉成安,说我的话,苏遥不吃,他也别吃了。” 暗卫唯唯诺诺地应下,捧着咸菜坛子塞给成安,一字不落地把话转述给他。 成安的泪都流在春风里。 大公子,您还不如安排我去找裴仪。我情愿跋山涉水地去绑那个老头子,那也比在您眼皮子底下做事松快。 第17章绣本(一) 抱着咸菜罐子思考了一夜的成安,翌日一大早,先跑去买了两只乌鸡。 白毛黑腿,甚为肥壮。 他拎进院子,却见苏遥已经起了,站在檐下一脸好奇:“这鸡挺漂亮。” 齐伯虽去刻坊了,但暗卫在家,成安就出门了。 却没想着苏遥醒这么早。 成安将鸡往廊下一放,这两只鸡咕咕哒哒,扑着翅膀挣扎。 他净过手,给苏遥披了件大氅,瞧着苏遥还是稀罕得不得了,忙道:“这是买来给您吃的。” 苏遥知道,倒更舍不得了:“养起来吧,这么好看。” 苏遥想去摸一把毛绒绒的鸡冠子,成安慌忙拦住,又笑笑:“这鸡可凶了,别伤着公子。” 这鸡要啄您一下,大公子得剁了我的手。 他念及此处,又突然后悔:早知道就不买活的了。 苏遥作为城市居民,真没养过活鸡,这怎么看怎么新鲜。 偏成安看小孩似的看着他,他到底没摸上一下,渐渐也没趣,只问成安:“是不是得垒个鸡窝?” 被迫全能的成安:“……我会,公子交给我就成。” 于是成安看着苏遥就着小咸菜吃完饭,又去砖瓦店拉来小半车砂浆砖块并干茅草,在后院寻了处空地,撸起袖子垒鸡窝。 前天他还在傅相的书房内提笔写函件,今天就在石板地上搬砖了。 石板地是傅相未来媳妇儿的石板地。 行叭。 成安一边抹砂浆,一边恶狠狠地给自家傅相加油。 可得把媳妇儿拐到手,不然我这鸡窝就白垒了。 苏遥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还虚趴趴的,但出门走两步还是没问题的。 两只乌鸡翘着腿儿在他身旁走来走去,抖着白毛冠子,低头一叨一叨,不一会儿竟在草叶中叼出只张牙舞爪的大蚱蜢。 成安抹一把汗笑笑:“春日里,公子都不大用喂,只放出来让它们吃草叶虫子就是。” 苏遥这后院不住人,若说放杂物,实在也没有多少杂物,空荡荡的,两株玉兰花倒长得极好。 如今来了两只活物,凶巴巴地高昂着头,平添了不少生气。 苏遥瞧着忙活的成安,这才觉得,这个仆从倒真是来得值了。 日头渐高,今春虽然多雨,晴好的天也甚为和暖。 苏遥端来小茶盘,盛一壶甜牛乳茶,一碟子山药糕,又一碟子红豆酥,放在廊下。 成安搬砖搬到也没有干净的手,苏遥便将糕点自然地递到他嘴边。 成安受宠若惊。 苏遥一愣:“不吃红豆?” “不是不是。” 成安拨浪鼓式地摇头,试图扯开话题,“公子胃口好了?” “没有。”苏遥吃什么还都像吃肥皂,勉强能有一丝味道,他只笑笑,“干坐着无趣,不如随口吃点。不吃怎么身体好?” “公子说得是呢。”成安笑笑。 看着近在咫尺的红豆酥,又笑得有点惶恐。 苏遥再喂他:“挺累的,你也吃点。我吃你干看着吗?” 成安推脱不得,只能心惊胆战地咬住。 慢慢嚼碎了,只觉得牙酸。 大公子要知道苏老板亲手喂他吃东西他居然还敢真的吃了,得是个什么反应…… 成安心内一个哆嗦,只低下头拼命干活。 可能就怕什么来什么,他还没咽下,便听得后院小门响。 苏遥打开门:“傅先生?” 春光柔暖,自花枝树影间漏下,将傅陵一张笔描刀刻的面容都柔和上三分。恰有微风拂过,玉兰花瓣簌簌地落了他一身,格外地衬出一份高华清贵。 苏遥已数次三番地感叹过,傅鸽子真是生了副谪仙般的好样貌。 上次昏昏沉沉的,也没说上话,苏遥忙请他:“傅先生快进来。” 傅陵进门,便瞧见一地鸡毛尘泥间的成安。 一只乌鸡抖了抖毛,成安咕咚咽下口中的红豆酥,差点噎得咳出来。 苏遥笑笑:“抱歉傅先生,今儿买了两只鸡,想养在后院,这里有些乱。傅先生怎么从后院进来的?” “我在铺子和前院敲门,皆无人应。”傅陵淡淡回眸,“苏老板好些了?” “前日让您受惊了,风寒而已,好多了。”苏遥在前头带路,请他去前院花厅,“傅先生前来,是有何事?您的新书,已经让刻坊去做了,今……” 傅陵落后一步,成安忙躬身,轻声道:“主子。” 傅陵瞧他两眼,顿了下,挑眉:“吃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