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人有点让这三天的雷劈傻了。 他已成邻里间的笑话,越想越气,第二日便到府衙击鼓鸣冤。 很自然地,他成了满旧京的笑话。 但钱大人还有官职,旁人也只敢暗中笑话笑话。 他强撑出一腔满不在乎到了府衙,却发觉许大人身边的小厮在等他。 那小厮捧着数卷书纲,传许大人的话:“钱大人近日做事极不上心,这样污秽之物也给过?” 钱大人一惊:这不是几天前收钱通过的书么? 他当时被人好一通贿赂,又灌酒又送美人,被伺候得极其得意,顺势便卖一个人情。 此事从未有旁人经手,如何到许大人手中? 许大人身边的小厮严正道:“听闻钱大人近来家宅不宁,许大人说,请钱大人即刻回家收拾好内宅,再来做事吧。” 钱大人停了职,被顶头上司当众劈头盖脸训斥一番,里子面子都没了。 还被罚扣半月俸禄。 钱大人的副手送他走,笑得格外客气:“大人安心回家修整,校对司中,还有我呢。” 钱大人行出几步,才明白过来,跑回来指着副手大骂:“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暗中盯着我,在许大人面前……” 副手和气笑笑:“送钱大人走。”转身眼底冰凉。 忍这么个蠢货在头上作威作福多年,可算有上位的机会了。他既偶然知晓钱大人贪赃枉法,岂能不报? 副手立刻接管校对司。 钱大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和老婆子一起坐在门槛上,喝着西北风,就很想大哭一场。 但他如今也并非一无所有。 他还有万家这个朋友在。 钱大人于第五日一大早,便收拾整齐,下决心要开启复仇模式,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万家。 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等上许久,竟发觉万家新换一位管事,满脸的高冷:“原来的管事说错话,被老爷打了几十板子,送去乡下庄子反省了。往西四十里,也不远,钱大人可自行去找。” “砰”一下关上院门。 钱大人满脸错愕。 穿着一身好衣裳走在街上,大太阳晒着,心底哇凉哇凉。 这怀疑人生的表情。 暗卫丁于暗处叹两声。 其实他在调查钱大人时,和大公子发出了一样的感叹—— 脑子这么糊涂的人,身边简直漏得像个筛子。能平平安安地在旧京做官,当真只靠了运气吧。 暗卫丁甚至只做了两件事,扮成老伯给钱夫人的秀才相好送一袋金子,把钱大人私收贿赂的证据偷偷给副手。 连飞毛贼都不是他安排的。 谁能想到,只是单单把现存隐患翻在明面上,效果就这么惊人。 没办法,没脑子是你自己活出来的,破洞是你自己漏的,运气是你自己作没的。 暗卫丁默默回府了。 他自幼在京中傅宅,多少还算排得上号的家族,只因一点点差错,两三代经营,便毁于一旦。 更何况钱大人这种,随手一抓,全是漏洞的门户。 暗卫丁见多了,回去只和吴叔复个命。 吴叔都没同傅陵说,因为傅相眼光高,一向不关心蠢货的人生故事。 自家傅相正忙着陪心上人。 许是让那条大口子吓出后遗症,傅陵这两日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苏遥,恨不得连个瓷盏都不让苏遥碰。 倒弄得苏遥非常地不好意思。 又颇为无奈,不断地劝傅陵放心,又拐弯抹角地与他表示:“不必陪我坐在柜台,不如去忙正事。” 正事。 傅鸽子懂:写文。 傅相为了陪在美人身边,大笔一挥:“柜台清静,我坐在柜台写文。” 硬是老老实实地写了五天的文。 太难得了。 把苏遥高兴坏了。 哄得心上人高兴,傅鸽子也高兴。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撩美人的生活,傅相过得甚为开心。 要是苏老板能开点窍,傅相就更开心了。 没事,傅相不急,傅相有谜之自信。 可傅相不闻窗外事,窗外事却硬传到他耳中了。 准确地来说,不是只传给傅陵,而是传遍了整个旧京。 宫中那位朱贵妃失宠了。 五皇子与整个朱家,一夜之间,便完全垮台。 这背后的原因,说来却让人咋舌,乃是出在朱家养在旧京的那位才女身上。 一时间,整个旧京的流言,花样百出。 第43章风雨(一) 已然入夏,一场倾盆大雨泼下来,连日暑气皆消散三分。 雨声惶惶,风却不大,苏遥贪凉,索性大开门户。 水汽自窗外漫入,带起**的清凉。 雨天最适合窝在被中睡懒觉,许是如此,今日书铺中客人甚少。唯有三两熟客,风雨无阻地日日前来。 汤公子便是这样一客人。 据说是在追求陶家某位小姐。 佳人是位资深话本爱好者,汤公子正为七夕赴佳人的约,恶补话本知识中。 废寝忘食,悬梁刺股。 还特别喜欢与苏遥交流阅读感想:“陶家小姐上个月与我说,最仰慕《云仙梦忆》中江云仙那等飘逸出尘之人。可前儿又与我说,如今最欣赏《江湖一叶刀》中周戈那般英雄豪杰。” 汤公子一脸疑惑:“可我寻思,这二人性子并无半分相似,可让我怎么学?” 陶小姐这是“见一个爱一个,我全都要”的心态。 您再怎么学,也比不上二次元纸片人。 苏遥不忍心打碎汤公子追妹子的热情,便笑道:“如今《江湖一叶刀》才刚出第一卷,且一册书。依我看,您先不必学,万一写到后头,陶小姐又不喜欢周戈了呢?” “苏老板说得有理。” 汤公子琢磨一下,又惆怅皱眉,“可即便我能学,也学不出几分样子。怕是东施效颦,陶小姐总归瞧不上我。” 瞧不上您,还与您聊什么话本子? 女神对于瞧不上的追求者都是“晚安我要去洗澡了”,哪能您一约就约得出来? 苏遥开导他一番,送人再度乐滋滋地埋头用功去了,方瞧见傅鸽子玩味的眼神。 苏遥挑眉:“傅先生怎么了?” “没怎么。”傅陵收回目光,又垂眸笑笑。 看别人情爱看得那么清楚,怎么就看不清自个儿呢? 这灯下黑的性子。 傅相喜欢。 傅陵此人,便有个毛病。 许是出身优渥,自幼又过于聪慧,唾手可得之事,总觉得差几分意思。 越难得手,他便越有兴趣。 若这事,还恰好是他想要做成之事,他便更有耐心。 苏遥如何撩都撩不动,傅陵反而更喜欢了。 总有一天是我的。 傅鸽子在老老实实日更几天后,越发拥有了谜一样的从容。 从容上一会儿,就飘了。 今儿又一个字没写。 自大清早便坐在柜台,翻本书稿,看了半晌午。 书稿是晨起,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姑娘送来的。 苏遥记得她。 上回傅先生的《江湖一叶刀》发售,她也女扮男装地来排过队。 小姑娘将书稿递来,只简短道:“苏老板先看看,我三日后来找您。若是尚能入眼,我就签在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