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哪去? 傅陵只好站住,顿一下,如实道:“昨晚我是和你家公子一起看书,太晚了,又刮风下雨,你家公子害怕,我就留下陪他了。我没……” 傅陵不知道该如何与半大的小毛孩解释“睡没睡”这种事,措一会子词,只得无奈道:“你别误会。” 阿言默了默,只“哦”一声,抬起眼皮:“我误会什么?” 傅陵一噎,不由于心内感叹:这小孩还真有点先帝的模子。 问话问得我都心虚了。 可我分明连美人都没吃到一口,我为什么要心虚? 傅陵顿了顿,只好又哄他一句:“我什么都没做,我也不打算跑,我真没对不起你家公子。” 阿言目光肃然,把他从头至脚打量个遍。 傅陵看懂了。 意思是,你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骗鬼呢? ……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傅陵正望天长叹,便瞧见苏遥披件外衫,挑开帘子,微有踌躇:“……我听见了。那个什么,你们…千万别误会。” 傅陵瞧上苏遥一眼,立时便觉得—— 完了,这更说不清了。 昨夜想是睡得极踏实,苏遥面上薄红未褪,他眼角一滴泪痣本就甚为风流,此刻微微染上宿夜的红晕,并晨起稍显迷离的目光,只一幅勾魂夺魄的情态。 因晨起尚未梳洗过,苏遥乌发垂下,衣衫也披得极为随意。 许是阿言在场,他解释这种事,还微含局促。 这副模样,若是平常,傅鸽子非要凑上去调戏两句; 但此时此刻,傅鸽子只觉得,浑身上下被鲨人的目光刮了个遍。 阿言手里若有把刀,立时便能当场宰了他。 好在还有三个活人,孟管事忙一把搂住阿言:“苏小公子快回去歇歇,你家公子还没醒,等他待会儿收拾好,你再来哈。” 阿言只不走:“你放开。” 这孩子大约是天生的君王苗子,认真沉下面孔,着实现出六七分威严模样。 只是再怎么威严,也是个小孩。 孟管事怔了下,松开手,脑子转上一转,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句话。 阿言依然不快,却松动些许:“真的?” 孟管事又给他比划两句,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露出“不舒坦”“乏累”些许的词。 苏遥自然听不清,正打算与阿言解释两句,便瞧见阿言忿忿瞪了傅陵一眼。 傅鸽子:……我这一大早上当真承受了太多。 但孟管事还当真把阿言哄走了,抬脚前只留下一句:“公子先休息,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又望向傅陵。 傅相郑重保证:“我不跑。” 阿言才略微满意。 孟管事又笑出一脸褶子:“苏公子快回去歇着,我给您备水。” 又瞧着成安:“你不会伺候,跟着我就行。” 成安已渐渐从呆滞中恢复过来,隐隐带着两分钦佩望向自家大公子。 傅大鸽子:…… 傅陵站不下去,只能走了。 吴叔跟着走,便只余下孟管事:“苏公子累了吧?别站着,快坐。” 苏遥尴尬不已,只好与他再道一遍:“孟管事别误会,我们……我和傅先生并没有……什么都没做,真的。” 孟管事却只喜笑颜开:“公子不必害羞,这有什么!这是大喜事!” 苏遥噎住,又连连解释上四五遍,他才渐渐收住笑意,将信将疑:“真的……?” 苏遥无奈,又微有局促:“傅先生开玩笑来着,只是陪我睡上一晚。我与傅先生……并非那种关系。” 孟管事一时又惊又疑,回过神,只得连声赔罪。 虽然这误会略微尴尬,但苏遥却并没有多少不自在。 他又察觉到自己这个反常的反应,一时心下又扑通扑通。 一时无话,孟管事细心周到地服侍苏遥洗漱完,又将早膳端来,伺候苏遥吃完,方于廊下拉住成安。 成安端着餐盘,叹口气:“原来并没有,白高兴一场。还以为马上就能吃喜糖了。” 孟管事神色复杂:“你跟着大公子时间长,大公子他……” 成安疑惑:“大公子怎么了?” 孟管事谨慎地措个辞:“就……你知道的吧,先前在京中,总有些风言风语,说那个,说咱们家大公子……” 他压低声音:“说咱们大公子,不行。” 成安顿时蹙眉:“那都是想使美人计没成的一起子小人造谣!” “你小点声!” 孟管事愁眉苦脸,“我先前吧,也觉得是小人嘴碎。但你看今儿这个事……” 成安愣一下,义正言辞:“咱们大公子这分明是坐怀不乱,是柳下惠,是正人君子。” 孟管事使个眼色:“就里头那样的大美人,搁你旁边、放你怀里睡一夜,你能君子一晚上?你还喜欢人家,瞧着人家也不厌恶你。人还大半夜留你,然后呢?就这?” 孟管事这番“你呀你呀”,说得成安面上微微一红:“……我又不喜欢苏公子。” “所以说呐!大公子是喜欢人家吧?就这?” 孟管事心内那个着急,“若大公子当真正人君子,也就罢了。怕就怕,大公子是有心无力呐!” 成安成功被他有理有据地带跑偏,也跟着一并发愁起来。 檐下复开始滴滴答答地落雨,某鸽还不知道,他睡没睡,都已经里外不是人。 睡过是禽兽,要被阿言打爆头; 没睡是不行,孟管事总想找机会与裴仪提一嘴。 傅陵因这一句骚话,不好再去见苏遥,只愁云惨淡地抱住桂皮撸一个上午。 苏遥也无所事事。 因外头下雨,只好翻出另一册话本来看。 风雨淅沥,苏遥翻上两页,便不由自主地念起昨夜的情形。 他心下的情愫以他觉察不到的速度,肆意蔓延,爬上心尖,悄悄结出一朵小小的花苞。 苏遥心旌摇动,并心不在焉,翻上两页书,却见阿言敲门。 阿言依旧一副生闷气的模样,瞧着他,眼神还很是心疼。 又给他倒盏热茶:“公子,你是不是特别累,特别难受?” 虽然说,阿言这个年岁,借机讲两句性教育常识也行,但事涉自身,苏遥着实有些张不开嘴。 再说了,本来就啥也没有。 苏遥默一下,只好干解释:“没有。你信我,什么都没有。” 阿言顿一下,沉声道:“公子不能被他欺负了,还不敢说。我从前见过许多好人家的姑娘公子,都是这样被纨绔玩腻后,丢开手的。他就是仗着你性子好,不会哭,也不会闹。” 苏遥哭笑不得。 这都哪跟哪? 苏遥笑他一句:“你小小年纪,整日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言小小年纪,但已经过旁人半辈子都遇不着的大风大浪。 他生性敏感,又早慧多思,再加上一心一意地担忧苏遥,任苏遥如何解释,都一口咬定:姓傅的是个大猪蹄子。 苏遥无可奈何,只好顺着他点头:“就算傅先……姓傅的,姓傅的是个纨绔,我也不是个傻子。他改日要想跑,我一定找到他家去闹,我拉上陆山长,我到府衙告他,我去京中找他二弟闹,成吗?” 阿言勉强点个头,却道:“你要让他娶你。” 这话听得苏遥一愣,只笑道:“哪里就说到婚……” “你没有名分,你日后怎么闹?” 阿言有理有据,“你闹了也分不到钱。” 这孩子,是不是狗血话本看多了? 苏遥第一次体会到让小孩子家看闲书的坏处,只推说:“婚事可不是胡闹,不能这样……” “公子。” 阿言紧紧握住他的手,“有实无名,以后吃亏的一定是你。若他欺负罢你,都不敢负责,算什么男人?” 阿言神情端肃:“他若是推三阻四,公子也正好看清这狗男人的真面目,早点离开他,另觅良缘。” ……不是,这怎么狗男人都骂出来了? 有实无名的前提不得有个“实”吗? 我们真没有。 但阿言不信。 苏遥好说歹说,阿言都不肯松口,苏遥只得顺毛应下:“……我记下了,我先记下,好吗?我改日就找他提,一定说到他答应,对个八字,挑个良辰吉日,我们就成婚。” 阿言补充一句:“他不答应,你就再也不要见他。” “好。他是个狗男人,我就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