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用文士这个词,在清高的文化人圈子中一向是个贬义词。 苏遥是个俗人,不大能理解他们文化人的鄙视链。在他看来,高亭先生已是学贯古今的厉害人物了。 且高亭先生已因身体缘故致仕多年,近年间偶尔露脸,都是外邦来朝时,出来撑个场面。 怎么会在旧京? 苏遥更疑惑的是:“傅先生如何知道的?” 傅陵略顿一下:“我也是猜测,因为我二弟告诉我一件事。” “小傅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傅陵一直就很硌应苏遥提“小傅大人”。 为什么叫得这么亲切。 为什么要加个“小”字。 虽然他也不配叫“傅大人”。 傅鸽子微微有些酸。 但眼下不是酸的时候。 傅陵强行压下,低头凑近一下,苏遥却下意识躲远了些。 傅陵眨眨眼:“我要偷偷告诉你,不能给外人听见。” 就这样说,也没外人能听见。 傅陵方才突然靠近,苏遥还以为…… 自从听到傅陵那一番剖白,苏遥便愈发容易胡思乱想了。 他耳尖又红红,倒瞧得傅陵甚为好奇。 美人这主动之后,怎么越来越害羞了。 傅陵笑笑,依旧凑近与苏遥说上两句,扑得苏遥耳尖红透了。 苏遥悄悄地拽住衣袖,平复下心绪,仔细琢磨起方才的话,不由很是一惊。 苏遥压低声音:“傅先生的意思,难道是今上在旧京微服私巡,小傅大人跟着?” 傅陵把食指搭在唇上,悄悄比个“嘘”,苏遥更惊讶了,连忙闭嘴,还抿了抿。 好可爱。 傅相心花怒放。 苏遥默了下,只比个口型:“真的吗?” 傅陵弯起眉眼:“就紧张成这样?” 苏遥瞧他一眼,依旧比着口型,紧张道:“那可是今上。” 傅陵心内发笑,便不再逗他:“没来旧京,从青州就拐个弯,现在应在回京的路上了。” 又笑笑瞧苏遥一眼:“所以苏老板大声说话吧,今上听不见。” 苏遥面上发烫,又小声道:“是你先小声的。” 我小声是为了凑你耳边说话呀。 傅陵愈发好笑,又低头道:“那只有我们二人小声知道,苏老板千万别告诉旁人。” 苏遥点点头,又莫名有些欢喜。 二人怀揣个共同的小秘密,苏遥又脸红心跳。 这秘密似乎也不算小,还挺大。 苏遥才又念起正题:“高亭先生也随侍私巡,不跟着一起回京么?” “高亭先生近年来越发不理朝局,他大约也并未全程跟着。季源先生还在旧京,他许是拐个弯,直接来找师弟了。” 傅陵解释一二,苏遥又想到:“我先前听说,府尹和陆山长,想留季源先生把关这次秋闱。若高先生也来,旧京今年的秋闱可严了。” 傅陵一顿,又有些酸:“你在担心那个许先生吗?” “没有。” 苏遥直接否认,也没多想,“许先生肯定能过的。” 傅鸽更酸了,却听到苏遥又念叨:“我主要是担心阿言。若以后习惯了,下届还如此,阿言怎么办呢?” 傅陵微微一顿,只扬起嘴角:“阿言这么小,苏老板就考虑秋闱?” “三年后,也不算太小了,先去考着试试。不过也得先考中秀才……” 苏遥扯起阿言,便有话说,傅陵听他念叨,只能默默好笑。 三年以后,阿言是什么,还难说呢。 反正是什么,都不会只是个秀才。 按照夫子的消息,太后已决议动手,这位高亭先生哪股势力都不属于,此时来,还事涉青石书院,带来的是生机,还是死路? 苏遥与傅陵一路为此事匆匆赶回书铺,却并未见到高亭先生。 齐伯只道:“我昨儿见他,他说要隔上几日再来,说什么先仔细搞清楚。也不肯多说。但公子今日要回来,他是知道的。” 那只能先等等看。 苏遥按下此事先不提,他一路风尘仆仆,齐伯很是与他修整一番,把成安也赶走,亲自忙前忙后地收拾。 看苏遥吃下一碗鱼饺,还不肯走。 烛火莹莹,苏遥咽下最后一口汤,瞧着齐伯还在忙活:“齐伯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没事,我收拾完了,这就好这就好。” 齐伯笑笑,果然再叠一阵子衣裳,便擦擦手,于苏遥对面坐下。 烛火明亮,齐伯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改日还不知得不得闲,苏遥只想着,眼下先说一句也行。 窗外仍有些淅淅沥沥的雨,苏遥措了措词:“齐伯……” 齐伯也恰好张口:“公子……” 二人同时一怔,苏遥只笑笑:“齐伯有何事,您先说。” 齐伯顿了顿,只道:“还是公子先说吧,我再想想,再想想。” 苏遥被打断一下,便也没有即刻张口。 而是思量一会儿,换上一个稳妥的方式开头。 毕竟他前去东山别院时,和傅鸽子还没什么要紧关系,回来一趟的当晚,就聊这个。 就还挺突然的。 风雨潇潇,苏遥再度张口,而齐伯也恰好于此时措好词,二人同时问出—— “齐伯您觉得傅先生人怎么样?” “公子觉得傅先生人怎么样?” 苏遥与齐伯再度同时一怔。 齐伯愣了下,一把抓住苏遥的手:“宋夫子来找我,探提亲的口风,这亲事,他们也问公子了?” 苏遥尚未开口,便见得齐伯紧紧蹙眉:“公子答应没有?” 齐伯这个反应,苏遥稍稍一顿。 他正在措辞中,还未想好怎么说,齐伯面色便渐渐沉下,飞速地就发展为痛心疾首:“公子你可得想清楚!不是跟他睡了就一定要成婚的!让他睡一回就够了,还要便宜他睡一辈子么!你不愿意可千万别答应!我去推!” 苏遥:……??? 苏遥都听愣住了。 ……不是,这个事儿为什么还有人没翻篇?! 宋夫子您和齐伯说了什么! 第78章回家(三)傅鸽鸽 苏遥冷静一下,还是先向齐伯问道:“宋夫子与您说了什么?” 齐伯微微蹙眉:“还能说什么。就是前几日突然来探口风,话里话外都是想要提亲的意思。” 说着便面色一沉:“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能说到亲事上来?我一琢磨就知道,八成是那个姓傅的做了什么禽兽之事,怕兜不住,才想着要成亲。” 齐伯只拉起苏遥的手,又心疼又愤怒:“公子,你和他睡的时候,是不是愿意的?我早前觉得公子不懂,才与你带上那些书,想着你也好知道点这些事,有个警醒,没想到还是被姓傅的占了大便宜……” 齐伯这个脑回路…… 猜得不离十。 但他俩真没睡过。 苏遥直费上好大力气,才与齐伯把“我们真的没睡过”解释清楚,期间又夹杂上“我真的不是被他故意哄骗替他遮掩”。 苏遥说得口干舌燥,齐伯终于将信将疑:“是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苏遥斩钉截铁,默了默,又略为局促补上一句,“傅先生的人品信得过。别说躺在一张床上,我们在汤泉池中抱在一起,他都什么也没做。” 齐伯甚为意外:“这么君子?平日看不出来啊。” 他仿佛放下心来,却又转瞬狐疑:“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泡汤泉?” 苏遥面上滚烫。 齐伯瞧上一眼,也略微明白,不继续追问:“人品信得过就好。公子若喜欢他,我也没什么好拦着。想成亲更是大喜事。” 齐伯与苏遥最为亲近,苏遥身边也并无其他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