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之外,黄草漫漫,犹如波涛起伏的黄绿色大海。
盛夏时节的野草长得很茂盛,也差不多高,从远处看只是觉得天地相连;但草下却是有许多起伏不平的沙丘,地形高低错落,到了近前就能确切感受到坡度的落差之大。
策马缓缓往阴馆县而去的夏侯惠,此番就有种“纸上得来终觉浅”的感触。
原本,在他看过的舆图之中,出了雁门关就是地势一马平川、骑卒可肆意纵横之处,但如今却是发现眼前有许多很高的沙丘,驰骋的战马根本就冲不上去。
且沙丘与沙丘之间的坳壑,甚至可容上千骑兵隐蔽设伏。
他也终于知道,为何田豫胆敢在阴馆驻扎了。
以这里沟壑纵横的地形,狡诈如轲比能肯定会担忧魏军在此设伏的。
就如往昔汉武帝听取聂壹之谋诱敌深入,便是在与阴馆隔河对望的马邑城设伏一样。
故而,当看到在外巡视警戒的南匈奴游骑之际,他心中也生出了莫名的讽刺感——先前无数汉家子不吝性命抵御的匈奴,如今竟是被魏国主动迁徙进入了这片表里山河。
或许,这便是日后鲜卑也能饮马中原的“故事”吧
“稚权,等下见了田太守,若有破敌进策,还请不吝言之。”
就在夏侯惠凭鞍四顾眺望自作感慨之际,策马在前头的秦朗突然降低了马速与他并驱,低声嘱咐了声。
在出兵之前,天子曹叡就叮嘱过,让秦朗到了并州后要多听取田豫的意见。
所以才有了此番他将兵马留在雁门关内,自己先来寻田豫之行。
这是无可厚非的事。
昔日勇猛如黄须儿曹彰,在讨伐代郡乌桓之战中,不也是依仗田豫的调度,以武刚车与辎车组园阵、靠强弓劲弩遏制了胡虏的进攻,才让曹彰得以追击大破之的嘛。
在临阵决机与豕突无前等方面秦朗都比不了曹彰,在排兵布阵以及对胡虏战术了解这块他更比不了田豫,所以他才想让夏侯惠等下莫要三缄其口。至少也得稍微显示一下才学,莫让田豫以及其他边地将率觉得,他们这群依赖先人遗泽而居高位的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毕竟,兵伐轲比能可不只是威慑胡虏。
边郡之地,骄兵悍将尤多。
若代表朝廷颜面的洛阳中军都不能在将略与善战等方面折服他们,又怎么能保证他们的忠诚呢?
“好,我尽力而为。”
知道秦朗言外之意的夏侯惠,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笑容。
这也让秦朗松了一口气。
因为自从他将夏侯惠调来身侧看着之后,彼便十分“乖巧”,除了点头应和之外,对任何事情都不发一言。
一开始,秦朗以为这是曹爽也在侧的原由。
此番曹爽也被天子遣来随征,理由他任职城门校尉也有段时日了,且如今武卫将军再次有缺,故而曹叡是让他来积累功勋,好归去洛阳后接替武卫将军之职。
而曹爽对夏侯惠有怨恨是人尽皆知之事。
虽不至于恶言相加,但彼此见面了,互不攀谈是必然。
所以有曹爽在侧时,夏侯惠为了避免相争,三缄其口也不足为奇了。
然而,慢慢的,秦朗便发现夏侯惠并非是忌讳曹爽在侧而缄口,而是对此战真的很消极,完全将此战当成了重在参与。
其理由,秦朗自忖是彼对自己有了不满之意。
因为他将那中坚营的八百骑卒皆调来了骁骑营内,将夏侯惠完全架空、约束太过,以致彼有了一种被排斥的感触。
毕竟,领兵将率最是忌惮被夺兵权了。
就连天子曹叡夺兵权,将率都会生出怨怼之念呢!
更莫说夏侯惠与秦朗二人的身份背景与官职皆不分伯仲,又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但秦朗也是没办法啊~
谁让夏侯惠往昔的行举,就连天子曹叡都不忘要特地叮嘱他一声呢?
不过,还好。
如今夏侯惠很是爽快的应允了,让秦朗觉得他在大是大非之上还是拎得清的。
至少不会以私废公。
事实上,是秦朗自己多心了。
夏侯惠并没有对他有什么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