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河内司马氏的门第与他阿父多年恭谦的为人,却是无法效仿,不然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内不可变,则着眼于外。
恰好,是时天子曹叡倏然将洛阳中军权柄分割,以夏侯惠为镇护将军、不受中领军夏侯献所节制,这就让司马师看到了机会。
他早就知道曹爽、秦朗与夏侯献三人媾和的事情了。
原因是他阿父与蒋济私交真的很好。
而蒋济在夏侯惠被授予镇护将军后,便作书信给他阿父,谈及了北邙山庄园之事,感慨着魏国宗室与谯沛子弟不思和睦互助、竟做出这种争权夺利之事来;且天子曹叡也不从中斡旋,竟还分中军之权。
但蒋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忧虑魏室社稷之举,竟成为了司马师看到曙光的契机——他要让魏国宗室与谯沛子弟之间的争权夺利,斗得更激烈一些!
更持久一些!
因为这些人内斗得激烈了,就能让天子曹叡心力憔悴了,自然也不会有余力将目光转到他阿父以及司马家上。再者,捍卫魏室社稷的宗室谯沛子弟都没有同心协力、尚未有独当一面之人,曹叡又怎么会着眼他阿父呢?
所以,在这种思虑下,司马师近些时日作了两件事。
一者便是让仲弟司马昭与曹肇接触了。
目的是让曹肇也自以为得势,早日参与入宗室谯沛子弟的内斗中。
莫看曹肇在中军之内似是权柄不彰,无法媲美夏侯惠或者夏侯献等人,但他也是很有潜力的。
其弟曹纂在淮南任职就不提了,单单以他如今不参合内斗,就足以让天子曹叡高看他一眼,日后亦会不吝予权。
其二,乃是在“无意间”漏了些信息给吴应。
以无德为理由将其妹休黜的司马师,哪能看不出吴应心中生出了怨恨之意!
故作不知,依旧与彼言笑宴宴,不过是将他当作一枚棋子罢了。
想来,他应该早就前去接触夏侯稚权了吧?
就是不知道,他与稚权达成共识了没有、让稚权心生警惕、愈发汲汲图谋掌控权势了与否?
应是了吧。
将盏内清冽的酒水一饮而尽,司马师将目光投向了如勾弦月。
在心中给出答案之余,还倏然觉得自己也犹如这月亮一样,身在局外、俯瞰着人世间,冷眼旁观着宗室谯沛子弟的内斗。
谁势大了,就添点麻烦;谁式微了,就添点助力。
反()
正在自家危机没有解除之前,就不能让他们有停歇的机会。
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他并不介意以身入局。
从观看棋盘、操控棋子的人,化作一枚冲锋陷阵的棋子。
因为他很看好夏侯惠。
觉得诸如夏侯献、秦朗与曹爽以及曹肇等棋子,恐不是夏侯惠的对手。
又或者说,因为早年互通书信的关系,他隐隐觉得,看似在棋盘上挣扎的夏侯惠,本身也是坐在棋盘侧的博弈者。
况且,他也知道,自己日后与夏侯惠必然迎来冲突、二人之间终会迎来博弈。
以天子曹叡对夏侯惠的擢拔,而他阿父作为朝廷之望,君权与臣权冲突的使然,不就是预告了他与夏侯惠将要针锋相对嘛~
这种对立是无关恩怨、不问是非的。
所以,也让他很是期待。
人生寂寥,有个对手总是好的。
毕竟,对手本质上,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友朋”。
不是吗?
这种觉悟,也是司马师对仲弟司马昭有些失望的缘由所在。
夏侯惠在明,有天子曹叡器重为仰仗;而被罢黜的他在暗,有门第与父辈作为助力,看似相差无几,但夏侯惠已然开始聚集腹心与寻找道同者了。
如将丁谧引为幕僚、与陈泰亲善等。
而他近些年呢?
仅仅有将石苞推举给阿父司马懿之举。
父辈的门生故吏与爪牙腹心,不一定就愿意成为自己的死忠,这个道理他明白。
他现今能如臂使指的,就是自家兄弟与姻亲。
然而仲弟司马昭,却是没有观风起于青萍之末的眼光。
或许,我该更进一步?
比如自己早些入局,待夏侯献、秦朗与曹肇等诸多棋子都被夏侯惠击败时,让他们倏然“发现”可以借助司马家之力、来继续对抗夏侯惠?
嗯.
还是晚些罢。
且先静观其变,待时局明朗了再说。
将尚未饮完的酒水扔在石台上,司马师起身归屋歇下。
而在博昌亭侯府,与丁谧计议许久都没有寻出缘由的夏侯惠,一点都不沮丧,反而是欣喜莫名。因为,他将要为人父了!(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