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倒好!
为了数百落的小聚邑打草惊蛇不说,还要容出时间让公孙渊提前作好战备。
这不是变相的增添战事难度、让己军劣势放大了嘛~
诚然,辽东物产不丰,耗粮战术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但不可否认,这个战术也是一把伤敌伤己的双刃剑!
徒增无数变数的凶险之计!
若行此策,不成功便一败涂地,夏侯惠当真是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须臾间,毌丘俭心念百碾。
但他明明知晓此策利弊成正比,却也没有办法反驳夏侯惠。
倒不是主副将的职责约束,而是没有行伍履历的他,完全没有质疑的资格与底气。
虽说,年纪更小的夏侯惠戎马从征也没多少年,奈何架不住他已然参与了不少战事、积累很多战功了啊~
这让毌丘俭觉得很憋屈很无力。
或是说,生活中最无奈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明明知道对与错,但自己最终还是被迫无奈的,去附和与做出错误的选择。
所以,他心中也不由开始对夏侯惠“怒其不争”了起来。
都说在军中将率,随着戎服的时间变长,心气与胆子是一日小过一日。
因为经历多了,知道完事皆有变数,不敢确定明天与意外哪个先到来了,所以性情就会变得谨小慎微。
但为何这种惯例,放在夏侯惠身上就不适用了呢?
以前就被指摘贪功弄险的他,竟是截然相反,胆子一日大过一日。
现今都敢在成败关乎数万大军性命、天子识人之明声誉的战事中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了!
说得好听点是果决、当断则断。
但往难听了说,不就是鲁莽行事、兵行险着嘛!
带着这样的想法,毌丘俭不由有些愤懑,愈发理解天子曹叡以及庙堂诸公为何对夏侯惠常有指摘之言了。
当然了,现在不是生闷气的时候。
他悄然吸了好几口气、待将愤懑的情绪抑制下去了之后,才轻声说道,“我知稚权之意,亦不否认傅太守‘耗粮’之策颇有可取之处。只是.不瞒稚权,我窃以为,此策变数太多、也太过于凶险了。战事非儿戏,稚权不可有豪赌心态啊!”
我就知道你会求稳!
闻言,夏侯惠眼中也闪过一缕了然。
如毌丘俭颇为了解他行事风格般,他对毌丘俭的性格也摸清了。
更知道毌丘俭的担忧所在。
没有在行伍之中历练过的他,甫一戎服,便被遣来参与伐辽东这种大战事,心中肯定会有不自信。也正是这种不自信,让他变得瞻前顾后、万事皆求稳妥,唯恐战败而辜负了天子曹叡的不吝器重。
但他也忘了一点,世事哪有稳妥之说?
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在不停的变化当中!
持重、求稳、思全、事无巨细皆考虑周全这些都没有错。
但若是被这些因素束缚了手脚、被局限了目光、被消磨了果决之心,那就是错的!
又或者说,这便是他与毌丘俭的理念冲突根源所在吧。
军中将率与政务长官,看事情的出发点与行事的风格原来就不一样。
“如仲恭兄所言,我有豪赌之心。”
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夏侯惠很坦诚的抛出心思,缓言而道,“但仲恭兄或是忘了,伐辽东本来就是一场豪赌;陛下以你我为将率,同样是一场豪赌。”
呃?
这番话语让毌丘俭微微发怔。
待片刻后,他便反映了过来,点头示意赞同之余,还捋胡苦笑不已。
是啊,在诸多庙堂重臣的反对下,天子曹叡强势推行,且还以毫无行伍经验的潜邸故旧与年纪轻轻的谯沛新贵为将,可不就是一场豪赌嘛~
但天子的豪赌,那是基于庙堂权柄的思量,身为臣子怎么能赌呢?
明知道天子在豪赌,你我不是应该更加谨慎行事才对吗!
怀有对天子曹叡“杀身以报”之心的毌丘俭,仍旧没有松口,正斟酌着言辞想劝说几句的时候,夏侯惠的再次开口,又令他继续沉默了。
“前汉霍去病封狼居胥,今朝武帝北伐乌桓,仲恭兄可曾自揣摩过与否?”
古今书籍几览遍的毌丘俭当然知道这两场战事,自转任来幽州后也私下自作分析过,所以他也知道夏侯惠的言下之意。
无非,是在说霍去病与曹操同样豪赌了一次。
封狼居胥的战事至今有些久远了,而且那时候的大汉帝国与如今的魏国不可同日而语;但白狼山之战对于现今的讨伐辽东,却极有参考价值。
当年武帝曹操想北伐三郡乌桓的时候,也是反对声无数,但曹操还是一意孤行了。
且还赌对了!
哪怕战胜归来,曹操还赏赐了许多反驳战事的臣子、觉得他们反驳的意见很对,但事实胜于雄辩。如若曹操没有豪赌这次,河北之地就不会那么快安稳、恢复生机,成为魏国的定鼎之基。
而且,毌丘俭还猜到了,接下来夏侯惠就要抛出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了。
“仲恭兄,伐辽东之战,乃我军千里讨贼。兵力、天时、地利甚至人和皆不在我魏国,未战便先败了三分。如此,不应依着寻常战例而制定战术,若无有非常之举、孤注一掷之心,我军难有胜算也。”
果不其然,见他沉默的夏侯惠,复悠悠而道,“我知仲恭兄谨慎、力求稳妥之心,亦知兵事不可儿戏,然而今我军之胜算,唯有在险中求耳。《周易》有‘易穷则变,变则通’之言。今困厄在我军,理当另辟蹊径、不可循规蹈矩也。”
言罢顿了顿,夏侯惠看着他的眼睛又加了句,“再者,陛下与仲恭兄春秋正富,我年纪亦未到三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