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1)

宋堰抬手,轻轻地摸上宝瑜的头发:“宝瑜,你知道上辈子我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宝瑜的呼吸因为他的触碰停滞了一瞬。
  “我在你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宋堰将手掌移到宝瑜的后脑,他低头,将额头与宝瑜的额头相碰,轻笑了声,“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我自大,狂妄,追名逐利,无所不用其极,自私,冷漠,从一个混账少年长成了一个恶满天下的乱贼,是吗?”
  宝瑜的喉头动了动,她握紧了手中剪子的把手:“宋堰,你不该离我这么近。”
  “你知道我为什么最讨厌你的管束吗?”宋堰自顾自道,“因为我始终无法接受,我深爱着的女人,身份竟然是我的母亲。”
  那两个字像是炸雷一样在宝瑜的耳边炸响,她惊愕地看着宋堰的眼,企图在他的眼中找出玩笑的神色:“你疯了!”
  “我没疯。”宋堰轻轻握住她握着剪子的右手,低声道,“宝瑜,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都不勇敢。在我发觉我喜欢你之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逃避。我不想对你冷漠,我多想和你常常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但是我怕,我的感情会被你发现,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的。我不惧伦理纲常,我也不怕世人异样的眼神,我只怕,你知道了后,会再也不要我了。”
  “疯子。”宝瑜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只硕大的空鼓之中,耳边是无尽的嗡嗡的敲击声,她缓慢地摇头,“疯子,你给我滚出去。”
  “你才十八岁。”宋堰按着宝瑜的肩膀,将她抵在了床边的柱子上,眼底猩红,“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母亲,你才十八岁。我上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早点把这些话说出口。如果我说了,是不是结局就不会是那样?”
  宝瑜能感觉到宋堰的心跳,与她的融合在一起,跳得飞快。
  她再忍不住,扬起手狠狠地给了宋堰一巴掌,又抓起一旁桌上的砚台,砸向宋堰的额头。
  血瞬间喷涌出来,顺着宋堰的脸颊缕缕流下,宋堰没有躲,也没有喊疼,只是掐着宝瑜的肩膀,眼中是死灰一样的绝望,又好像还存着一颗微小的火星。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所有的情绪都被宝瑜逼到了顶点,在宝瑜再一次抓起砚台想要砸下的时候,宋堰牙根紧咬,忽的揽着宝瑜扑到了一旁的床榻上,闭着眼咬住她的下唇。
  第34章三十四 唇上陌生的触感让宝瑜的身子……
  唇上陌生的触感让宝瑜的身子一僵,她睁大眼,看着宋堰的脸就在她的眼前,他也睁眼看着她的,眼底一片血色。屋子里过于安静,只有唇齿交缠发出的响动,还有他们交融的急促的呼吸。
  “你放开我!”宝瑜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的手腕被宋堰制住,下意识抬腿去踢他的下腹部。宋堰早有防备,略微屈膝就将她的腿也压在自己的膝下,顺势抱着宝瑜翻滚了一圈,将她整个人都抵在了床角。
  狭窄的角落里,宝瑜又羞又怕,眼眶渐渐红了。
  “宝瑜,你对我就真的,一点点喜欢都没有吗?”宋堰低声问她,鼻息灼烫,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就只有恶心吗?为什么会这样呢,宝瑜。”
  宝瑜的双手撑在他的胸前,低低地吼他:“宋堰,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咬掉你的舌头!”
  宋堰歪头看她,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指尖抚在宝瑜的脸颊上,喃喃道:“宝瑜,如果不能游走在人间,我们能一起沉沦到地狱里,是不是,也是个好的结果?”
  “混账……”宝瑜这次是真的怕了,她觉得宋堰已经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理智,他是疯了,真的疯了。
  宋堰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宝瑜眼底深深的厌恶。
  他逃避现实中的一切,只沉湎在自己的想象中,用一只手扣在宝瑜的后脑处,另一只手轻轻地摩挲她颤抖的脊背:“宝瑜,求求你了,别丢下我好不好?”
  宋堰说着,几乎哽咽,他死死地抱着宝瑜的肩膀,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我知道错了,我从前不该不相信你,我不该把你自己丢在淮宁,宝瑜,我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那样,我没想过你死。我当时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对我失望了,答应了黎子昂的求娶,是我幼稚,是我懦弱,我胆小了,不敢再见你了。但是宝瑜,我真的不知道我的一时意气会让你死,我本来想着,等我打了胜仗,再风风光光地将你抢回来的——”
  宋堰哭着,语无伦次,宝瑜感受到肩膀处的衣衫湿了一大片。
  宝瑜挣脱不开宋堰的钳制,奋力捶打无果后,宝瑜也狠了心,偏头一口狠狠地咬上了宋堰的左肩。她用了死力,甚至能感受到牙齿切开皮肉的触感,舌尖很快蔓延了腥锈的血味儿。
  宋堰仰头忍受着,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疼痛而暴起,但仍旧不肯松开环着宝瑜的手:“这样会让你解恨吗?”
  他不松手,宝瑜便不松口,牙齿触碰到骨头,她拼尽了全力也再咬不动,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宋堰,上辈子是你先不要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求我的原谅?我不原谅,我凭什么原谅,我告诉你,这一次是我不要你了!”
  “别哭了。”宋堰忍着泪,将宝瑜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前,“是你咬了我,你哭什么。”
  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宝瑜猛地将宋堰推了出去,她脸上仍挂着泪,将膝盖蜷缩起来,哭得惊天动地。宋堰手足无措地跪坐在她的身侧,鼻子酸疼,喉咙酸疼,想要拍她的背安抚,但是又不敢触碰。只好就呆在离宝瑜一尺的地方,看着她哭,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滑落。
  宝瑜这时候才知道,她以为的那些已经风轻云淡的曾经,仍然是她心底无法触碰的伤口,思之疼,触则痛。
  嘴上说的不在意,全部都是伪装。她不想知道宋堰有什么苦衷,也不想听他那些是真是假的诉衷肠,她只知道,在她最需要宋堰的时候,他没有来,那段刻骨铭心的伤痛,是宋堰流再多血喊再多疼,都无法弥补的。她每次看到宋家人的脸,都会想起那不值钱的十年,想起他们的冷漠,和自己犯过的蠢。
  “宝瑜——”宋堰的半条袖子都被血给浸透了,他无力地看着宝瑜的泪痕,心中痛苦万分,却慢慢地清明起来。
  即便再不能接受,宋堰知道,他或许终其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得到宝瑜的原谅了。
  屋门忽的被踹开,哐的一声倒在地面上。
  随后是一声暴怒的吼声:“宋堰,你干的这还是人事吗!”
  宋堰回头,还没有看清楚来人的脸,就被搂着脖子掀翻在了地上。肩膀处的伤口再次被撕扯,宋堰痛得眼前一花,下一瞬,脸颊就挨了一拳头。宋正昀整个骑在他的腹部,拳头像是雨点一样砸下来,没两下,宋堰的嘴角就出了血,他闷哼一声,没有躲,只吃力地偏头,看向宝瑜的方向。
  宋俏和宋老夫人已经帮她整理好了褶皱的衣裳,也擦干了脸上的血迹。
  宝瑜像是失了魂儿一样,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敢看?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啊宋堰!”宋正昀说着,又是一拳从下巴处向上击打过来。
  宋堰脱力,歪头吐出一口血沫,由着宋正昀拽起来,踉踉跄跄地出了屋子。
  ……
  “让大嫂走吧。”
  晚间时,宋家人齐齐聚在了停秋院,相对无言许久后,宋俏最先开口。
  “大嫂留下来也不快乐。咱们不是说好的?要对她好。让大嫂每日都以泪洗面,就算锦衣玉食,也不过是像只金丝笼子里的鸟,又怎么能算是对她好呢?”
  “俏俏说得对。”宋老夫人也疲惫地点点头,“如果回到现在的只有咱们,宝瑜还是从前的宝瑜,我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宝瑜也回来了,既然她放不下以前的那些苦痛,我们不该逼着她的。上辈子,是咱们自私自利,耗费了宝瑜的青春,但是如今,我们不是还在做这样的事吗?只不过换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或许命运真的是早就注定的。”宋正昀笑了下,“就算重来了一辈子,结局也更改不了,咱们注定做不成一家人。”
  宋正昀说出这句话后,屋子里诡异地静了片刻,宋俏狠狠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你说什么呢,什么丧气话!”
  “不是这样的吗?”宋正昀压着声音反问,“如果老天真的是想再给咱们一次机会,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老天只是想再惩罚我们一次,让我们再睁着眼睛好好地看看,我们曾经错得多离谱,而且,这些错,是永远都没办法抹去和弥补的。”
  宋俏气得咬牙,但是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最后只能颓丧地闭上嘴。
  “阿堰,你觉得呢?”一直沉默的宋老爷终于开口,看向了安静坐在一旁的宋堰。
  “阿堰,你也放手吧。”宋老夫人叹了口气,“宝瑜性子柔软,但是也倔,你们的身份……就算没有从前那些伤害,她也不会答应你的。”
  宋堰充耳未闻,只垂眼坐着,他的伤口粗略地包扎过,但太深,包裹着的白布透出血迹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宋堰哑声问:“她怎么样了?”
  “你还有脸问?”宋正昀哼了一声,讥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她的死活了,你竟然敢动强?你走了之后宝瑜哭了一个下午你知不知道,大夫来了给她开了安神的方子,说她受了惊吓,这段时间还忧思过度,她已经连着半个月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宋正昀说到最后,神色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她这段时间状态这么不好,咱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的。”
  宋堰问:“她睡了吗?”
  “你想干什么?”宋俏警惕地直起腰,“你要是再犯疯,我就将你给捆起来扔到柴房去。”
  宋堰咬着牙道:“我不是禽兽。”
  “应该是睡了,睡前我去看过她,有些发烧。”宋老夫人叹气道,“阿堰,我知道账本的事让你生气了,但是,你——你别再去找宝瑜的麻烦了成不成?”
  宋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只剩苦笑,不只是宝瑜不相信他,就连宋家人,都不信他。
  他从前到底做得有多狠?
  “过几日吧,过几日,等她身体休养好了,我不会再拦着她了。”宋堰道。
  不会拦,也不敢再拦了。
  第35章三十五 宝瑜那天确实是动了气,又因……
  宝瑜那天确实是动了气,又因着天气转寒,生生病了一场,三日后才勉强坐起身。
  这些日子里一直是宋老夫人和宋俏贴身照顾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既然撕破了脸,宝瑜也懒得再维持面上的和气,递了饭菜便吃,递了药也喝,但从始至终却是一点笑容都没露过,更是一句都没有接过闲聊的话茬。
  寒春院原本是整个宋府最为温馨和气的院子,如今因着主子心情不佳,阴云笼罩,进进出出的丫鬟连大气都不敢出。
  又一日的晚上,宋俏坐在床边看着宝瑜慢慢地吃晚膳,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近几日听说的趣闻,想逗她发笑。宝瑜如同听不到一样,只安静地吃饭,她胃口不好,一桌子七八样饭菜,只挑了两样吃两口,嚼几下,便不动了。
  “大嫂,这样下去不行的,多少再吃点?”宋俏心里着急,小声地劝,“这个粉蒸排骨,你从前很喜欢的,还是那个老厨子,味道一点都没变,尝一尝?”
  宝瑜将筷子放下,眼皮抬起:“采萍找到了吗?”
  宋俏立时噤了声。
  “已经报了官了,伙计家丁也派出去了五六波,整个淮宁城都翻了一遍,暂时还没找到。”宋俏声音大了点,保证一样地道,“但是大嫂,你别着急,淮宁就这么大,到处都是咱们的商号和熟人,你再多等几日,一定有办法的——”
  宝瑜闭了闭眼,疲倦地打断她:“你出去吧。”
  这样的话,这些日子,她已经听了几十遍,早就麻木了。
  从那日在府衙门口分别后,采萍就一直没有回来。宝瑜当晚就求了宋老夫人差人去找,但是七日过去了,仍旧没有消息。当初约定好的驿站也派人去过,但是掌柜说根本没有见过采萍,也没有收到过那封书信和账本。采萍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一丝痕迹也无。
  宝瑜日日寝食难安,一想到采萍就觉得愧疚自责,如果采萍真的出了三长两短……
  宝瑜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宋俏也不敢再打扰宝瑜,她静悄悄地将桌子收拾好,又端了药过来,轻声道:“大嫂,你喝了药就快些睡下吧,一有了消息我立刻就来告诉你。”
  宝瑜躺在被子里,闭眼听着门被关上,宋老夫人和宋正昀应该是等在外面,宋俏刚一出门,就听见他们小声的询问:“怎么样了?”
  “不太好——”
  宝瑜没有再听。这些日子一直是这样的,她看着宋家人诚惶诚恐地围在她的身边,生怕自己有细微的过失让她不快。宝瑜能感受到宋家人在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的情绪,但是只要采萍一天找不到,她的心情又怎么会好。
  久而久之,宝瑜渐渐有了不好的猜想,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是,采萍有没有可能是被宋家人掳去了?甚至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又过了两日,宝瑜身子渐好,可以下地走动了,她忍不住心中的不安,决心自己亲自去找采萍。
  没想到小十日没有见过的宋堰突然登门。
  “急匆匆的,要干什么去?”外头下着雨,明明是下午,天黑得与晚上没有什么分别,奉武打着伞,宋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只紫檀木的食盒,笑着问。
  宝瑜愣愣的,她看着面前的宋堰,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又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下巴处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刮得不甚干净,个子也拔高了一点似的。
  “你来做什么?”宝瑜抿着唇道,“我说过了,不想看到你。”
  “我听说你这几日不肯好好吃饭。”宋堰仍旧笑着,举了举手里的食盒,“我下厨做了一条清蒸鲤鱼,你看看合不合口味。还有,有些事和你说。”
  宝瑜心中的奇怪和不安更甚,她捉摸不透宋堰的心思。在经历了那样的事之后,他是怎么做到,依然平和地笑着和她说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
  “坐吧。”宋堰先把食盒放在桌上,然后转身,作势要扶宝瑜落座。
  他的手很有分寸,离得宝瑜不远不近,没有碰上。他矜持有礼的样子,让宝瑜觉得恍惚,如同那日癫狂的宋堰是她想象出来的一般。
  宝瑜耐下性子在宋堰的对面落座。
  看他打开食盒拿出了一双银筷子,细致地挑起了鱼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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