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1 / 1)

太后从来不怎么驳康太妃的面子,闻言只笑着点头:“妹妹难得开口,这点子事儿哀家还能不应?这便解了咸福宫的禁足罢,只要她知道错了,叫她出来谨言慎行些就是。”
  “那妹妹就先替那个淘猴儿谢谢姐姐。”康太妃笑道,也并不多说,没坐多久就告辞回了寿安宫。
  与她一起前来的端贵太妃却没急着走,见康太妃出门才撇了撇嘴:“姐姐还是好脾气,总这么着是要叫人欺负的。”
  太后被逗笑了:“你说康妹妹呀?她要是会欺负人那还新鲜了,哀家叫她欺负一回倒也无妨。”
  端贵太妃跟着笑出来:“姐姐惯是促狭,我倒不是说她,她不也是叫那倚老卖老的仗着养恩欺负嘛?如今这奴才当的哟,正儿八经的不过来求主子,净是邪门歪道越走越溜,慢慢儿的可就骑主子脖子上了。”
  太后眼神闪了闪,不接端贵太妃这意有所指的话,只笑道:“你把四格格接进宫陪你,这丫头倒是坐得住,过年也没见她出来走动。”
  “那丫头是个有孝心的,早些时候就把心思丢在了宫里,我瞧着怪可怜的,也不忍心拂了她的念想,倒想跟姐姐商量商量呢。”端贵太妃闻言从善如流笑道,“听说茂林那孩子出息,可总被定国公压着不肯给功劳,我瞧着都心疼。这几家的小辈儿里,难得有这么出息的,我阿玛总念着茂林根骨盛,可别蹉跎咯,好是提到御前叫万岁爷用着才好。”
  太后心下微动,笑容更真切了些:“我正有这个心思,茂林和茂安都不错,就是茂武还不成器,还要叫他阿玛多敲打几年。”
  端贵太妃笑容顿了顿,随即继续笑道:“姐姐说的是,那这回就别叫茂林和茂安跟着去西南了,京城里前程也多得是。”
  两个人都带着笑言语几句,气氛不错散了场,不动声色间都算是得了满意的答案去。
  过了好一会子,等太后歇了晌,在大他坦里教可心描样子的杜若这才笑眯眯出来,提着莲心特意留的马蹄酥回丽景轩。
  回到寿安宫后,端贵太妃冷下脸泛着恶心道:“贪心不足的玩意儿,定国公得了兵权还不够,把着两地海运,连漕运都不撒手,户部都得看他脸色。一家子动不动就拿孝道说事儿,偏慈宁宫里这个面上菩萨样儿,手里不肯沾脏,心窝子倒是真真流着关尔佳的血,如今巴不得香的臭的都往御前送,早晚叫万岁爷给撸到底。”
  “您也知道,定国公去了西南,关府也就只有个二爷在户部,京中势力单薄了些,又赶上叫人攻歼名声,老祖宗不是最重视这个?不然怎么拿捏万岁爷呢,怕是急眼了。”索嬷嬷安抚道,随即迟疑了下才轻声问,“主子,您这送四格格一场富贵,德主儿心里怕是要埋怨吧?”
  “你当我真为着乌希哈那点子算计?”端贵太妃无奈叹了口气,“早晚是要叫她进宫的,德妃成事不足叫乌希哈有了防备,我这里不得给她找补啊?她要怨……就怨吧,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没别的念想,就求马佳氏再多几代富贵吧。”
  索嬷嬷替端贵太妃揉捏肩膀,闻言赶忙道:“呸呸呸,可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儿,是老奴说错了,您既叫老奴透了信儿,想必德主儿定能明白您的苦心。”
  这边主仆两个正说着,丽景轩内,半夏坐在廊庑下的黑炭盆子边上做绣活儿守着门庭,里面杜若也轻言细语跟静嘉禀报。
  “奴婢笨,没听明白这里头的意思,有几句话也听不清明,可心那几个都是玲珑心思,奴婢不敢叫她们看出来,只听到这些。”杜若说完,略有点沮丧道。
  静嘉摸着她脑袋,顺手塞给她一块马蹄酥,笑着夸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就等着你家小主搬后殿里吧。”
  杜若眼神一亮,差点高兴得蹦起来,好悬是叫静嘉一瞪,这才捂嘴吃着马蹄酥坐脚踏上傻乐。
  静嘉寻思着端贵太妃和太后两个人的机锋,二人是用乌希哈后宫的位分换关尔佳府里两个嫡系的身份呢。
  想要做御前侍卫就得叫马佳老爷子松口说好话,马佳氏和关尔佳氏合作,这是要拿纳喇府开刀啊。
  她眸中带着点子讥讽,就是不知道纳喇家没了,马佳氏和关尔佳氏要如何分出个高低,想必德妃那里也不会闲着。
  这其中可让静嘉钻的空子可就多了去了,她清凌凌的眸子雾霭渐渐散去,黑白分明的眼底多了几分满意。
  纳喇家在内务府待了那么些年,总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能叫他们就这么败落下去,这就是静嘉的机会。
  若她想着往上爬,光靠着皇上是不够的,太后那里更是无法依靠,她还是得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去温泉行宫的时候,御前侍卫都该跟着吧?
  随着心肠越发百转千回,她唇角的笑越来越深,冬日暖阳缓缓自窗户照进来,打在她那连毛孔都不见的白嫩脸颊上,让她寡淡模样里透出几分遮不住的妖媚。
  第43章你不邀宠,叫你干嘛来……
  元宵节前咸福宫就解了禁,虽说咸福宫与储秀宫只一墙之隔,静嘉再次见到慎嫔,还是在慈宁宫请安的时候。
  意料之中慎嫔并未憔悴,怎么说内务府也照看着呢。
  端坐美人肩[1],身着橘红色双襟云锦旗装的慎嫔,依旧是艳李妙鬘[1]模样,只少了过去的张扬戾气,禁足到底叫她学会点子低眉垂目,在太后出来之前,她与众人客客气气的并不多话。
  就连静嘉向她请安,慎嫔不过也是眼皮子耷拉着温声叫了起,一个字儿都没跟她多说。
  太后出来后,慎嫔那艳容上更添乖顺,瞧得众人说不出是痛快还是警惕,就慎嫔过去入宫后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谁曾想过她也有今天呢?
  当然谁也不敢小瞧了慎嫔,她如此能屈能伸,内务府也扔在纳喇家手中,众人心里清明,慎嫔吃一堑以后只有更难缠的。
  容妃不惧这个,她瞧见慎嫔这样子,与静嘉对视时,拿帕子捂着唇,美目流转间全是好笑,静嘉便跟着眉眼弯弯笑回去。
  这情形落在忙着伏低做小的慎嫔和依旧云淡风轻的德妃眼中,二人不经意间对上目光,眸底倒是有几分相同的肃杀。
  可慎嫔这乖也不是对着谁都卖的,起码对上拉她一把的仪贵人,慎嫔仍是冷漠不屑的样子,出慈宁宫大门的时候,扶着芷元出门瞧都不瞧她一眼,显然是没把仪贵人放在牌面上。
  如今满宫谁不知是仪贵人日日拿孝心研磨,又替纳喇家传话,得了康太妃求情,慎嫔才能这般顺利放出来呢?见慎嫔这样,好些酸溜溜的小贵人就忍不住偷偷笑着拿讥讽眼神儿点哒仪贵人,眉眼官司都是嘲笑她热脸贴冷屁股的无用。
  仪贵人倒不在意这个,她巴不得慎嫔瞧不见她,成为慎嫔恩人什么的想都别想。仪贵人知道慎嫔自来心眼子小,那可不是知恩图报的,不整治她个柳绿花红就是好的。
  “安妹妹留步。”出了慈宁宫,静嘉伺候着容妃上软轿离开后,还不待往储秀宫那头走,就叫慎嫔喊住了。
  还没离开的景嫔和几个小贵人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来。
  静嘉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扭身屈膝:“姐姐可是有吩咐?”
  “妹妹不必这般拘谨,前头是姐姐做错了事儿,姐姐禁足这些时日,每每想起心里总有愧疚。”慎嫔笑着上前拉住静嘉的手,“可我是个愚笨的,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如今出来了总要弥补一二。我那里还有几幅上好的头面,都是请造办处新打的还未曾用过,过会子我叫人给妹妹送过去,也算是个心意。万望妹妹别把过去那点子龃龉放在心上,你我姐妹该当同心协力,好好儿的伺候万岁爷。”
  静嘉面上恰到好处露出几分诧异和惶恐,又屈膝下去:“姐姐严重了,妹妹绝不敢心存怨怼,当不得姐姐的大礼。”
  慎嫔面上笑容一落,眼神略带几分居高临下盯着静嘉,唇儿却撅起千万个委屈:“妹妹这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静嘉顿了顿,抿唇笑着躬身:“那妹妹谢过姐姐的赏。”
  景嫔没瞧到意料中的笑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贵人罢了,也值当的慎嫔示好?
  “这就对了,什么赏不赏的,就是送你把玩的玩意儿罢了,我们离得这么近,以后且要多来往呢。”慎嫔露出个舒心的笑来,也没理会景嫔的不解,拍了拍静嘉的手,这才扭身上了软轿。
  半夏担忧道:“小主,咱们回吧?”有什么也得回到丽景轩再说。
  “嗯,走吧。”静嘉不理会旁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施施然回了丽景轩。
  慎嫔有嫔位采仗,自然速度比静嘉快许多,等静嘉回到丽景轩时,她送过来的赔礼已经被搁在了矮几上。
  杜若就鼓着腮帮子站在那儿,恨不能将托盘儿盯出个窟窿来。
  “哟,咱们杜若姐姐这是怎么了?”静嘉笑着问。
  杜若过来扶她:“咸福宫的芷芳刚带着人说是给小主送赔礼,结果掀开绸布才发现,这都是嫔位才能用的头面,还有两匹银红色的云锦,那是妃位才能用的,慎嫔这是什么意思呀?”
  静嘉了然,慎嫔果然不会就这么算了,赔礼道歉叫人说不出嘴,可给的东西处处都提醒静嘉,她不过是个卑贱的贵人。
  想起慎嫔上软轿前的得意,静嘉蓦地笑出来,这是叫她眼巴儿看着好东西生闷气,却偏偏是用不上呢。
  就算说出去,也能说慎嫔提前祝静嘉百尺竿头,怎么都是吉利意思,大过年的还不兴人家替你讨个福气呀?
  “这也值当的你把腮帮子鼓成这样儿,咱们元宵节可不缺汤圆。”静嘉笑眯眯捏了捏杜若脸颊,“好生收拾起来,不是跟你说了,过不多久也能用。那时你和半夏好好儿给我拾掇一番,也好谢谢慎嫔这番美意。”
  杜若捂着脸睁大了眼,对哦,小主说过要般后殿的,她又高兴起来。
  “您放心,奴婢明儿个就去找莲心姐姐请教梳头功夫,保准将您拾掇的人比花娇!”看她不用手艺扇肿慎嫔的脸!
  静嘉笑笑不说话,歪在炕上看着杜若带半夏叽叽喳喳收拾东西。
  元宵节这日天儿不算晴朗,前两日下过一场小雪,昨日里又出了大太阳,一大早起来淡淡的云雾便笼罩着紫禁城,随风缭绕着在红墙琉璃瓦间流动,无声无息又带着股子皇宫独有的幽深渺然。
  静嘉起来身,左眼皮子就一个劲儿的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今儿个小主该是要得赏了呀!”杜若替静嘉梳妆时脆生生笑道。
  静嘉今日选了身粉紫色锦绣繁花团纹的棉袍,雪白里衣外双层袖口是花枝彩蝶镶边儿点缀,坎肩儿肩口和双襟扣边儿都缝上了雪白的兔毛,下摆绣着大朵梅花和云纹,叫她白皙的肌肤更显娇嫩。
  都说一白遮三丑,即便是寡淡了五官,细梅架子旗头上垂下来的粉晶银穗晃着,也带出股子金尊玉贵,待得静嘉唇角稍抿,便是叫人爱怜又吉祥的模样。
  半夏都跟着赞叹:“奴婢以前觉得人长得不好,百般收拾也无用,今儿个好是知道咯,这人呀,还是得看内在。小主如今这模样,谁敢说不好看呢,错眼儿的功夫就要丢了魂。”
  “你们两个是背着我偷吃花蜜了吧?大早晨嘴儿就这么甜,我这里可是没有赏儿的。”静嘉被逗得直笑,紫玉耳坠子轻轻晃动出愉悦的声响来。
  还是叫半夏陪着,静嘉用过早膳,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先去慈宁宫与众人汇合,陪着太后说会子话,歇了晌儿,这才往乾清宫去参加元宵宫宴。
  在宫里举办大宴,文武百官和家眷都安排在保和殿,乾清宫内只有皇亲国戚,也算是家宴。
  等静嘉到的时候,不过是后宫的妃嫔们和几个王爷福晋并着国公夫人们在,轻声细语只见和睦宁静。
  容妃一瞧见静嘉,本来还带着点子轻愁的面上立马露出笑来,她过来拉着静嘉转:“我就说你穿粉紫好看,这颜色衬你的皮子,我那儿还有几匹霞光棉,后头叫人给你送过去,等天气暖和些,好做了衣裳来穿。”
  “姐姐都把好东西给了奴才,可是叫奴才装点出个金童模样了。”静嘉笑眯眯道。
  旗头上的首饰和耳坠子都是容妃给的,这时候穿戴出来便是个态度,比嘴上说多少都有用,太后看着也舒心。
  果不其然,待得众人都落座后,太后笑着夸了句:“今日安贵人难得鲜亮些,哀家看着高兴,赏菜。”
  “多谢老祖宗天恩。”静嘉起身笑道。
  德妃跟着打趣:“老祖宗这是有了新人就宠着,明明咱们也还二八年华呢,倒是被比成老人儿咯。”
  “好好好,都有赏!你们这淘猴儿啊,哀家恨不得你们个个儿都打扮的鲜亮些,也好叫皇帝瞧瞧后宫也是花团锦簇不是?”太后被逗得直笑,殿内清浅丝竹之音都欢快了不少。
  皇帝端坐在上首,唇角带着淡笑似是不经意斜睨了静嘉一眼,从她腮畔紫玉耳坠上转过去,眸底多了几分幽色,只瞧她那头帘儿怎么都不顺眼。
  “皇帝你来说,今儿个是不是都打扮的不错?你这个正主儿也该叫大伙儿都沾沾喜气不是?”太后扭头看着皇帝笑道。
  皇帝从善如流点头:“是该赏,就都赏金子十锭吧。”
  静嘉嘴角抽了抽,感情财运落在这儿了吗?那估摸着今儿个起身,后宫大伙儿左眼皮子都跳了。
  “前几日端亲王和醇亲王上了折子,说内务府已经整顿的差不多,朕瞧着这阵子宫里也有规矩了些,心里高兴,好是跟皇额娘说说。”皇帝突然换了话题道,“既宫里妥当,皇额娘也能轻快些。朕知道您冬里身子骨不妥帖,还要强着精神气儿掌管六宫,是朕不孝,所以朕打算伺候皇额娘去温泉行宫住一阵子,您看可好?”
  慎嫔闻言忍不住吸了口气,别的不说,内务府从两个王爷手里交回皇上手里,那她阿玛也该回来了吧?她忍不住多了点子雀跃。
  太后笑容不变,皇帝已经跟她说过这事儿了:“皇帝有这份孝心,哀家如何能不许?我记得保晖冬日里也不太妥帖,不如叫有子嗣的妃嫔都跟着松快松快。”
  “是朕思虑不周,听皇额娘的。”皇帝点点头道。
  太后又扫了眼下头表情不一的妃嫔们,继续道:“只这么一来,到了温泉行宫,她们少不得要把心肠放在子嗣身上,皇帝身边儿也不能没人伺候,再挑几个伺候的一起去吧。”
  没有子嗣的妃嫔们闻言立马激动起来,个个儿恨不能跳起来举手,不敢造次也都眼神亮晶晶看着皇帝,希望能听金口吐出自己的名字。
  皇帝忍不住蹙眉,显然是没什么兴致的:“年后开了笔,朕政务繁忙……”
  “政务再繁忙,还是要以龙体为重,你越是忙,越该多叫些人伺候才好。”太后笑着打断皇帝的话,显然是不肯容皇帝推却。
  “既皇额娘都说了,朕自该听从。”皇帝突然轻轻笑出来,眼神中带着点子冷意和兴味儿扫了一圈,突然盯上静嘉,“朕突然记起来,容妃跟朕说过,安贵人初入宫时,伺候皇额娘极为仔细,就带着她吧,不管是伺候皇额娘还是伺候朕,有个仔细的就够了。”
  静嘉闻言略做了几分无措样子站出来谢恩,众人打量或者嫉恨的目光恨不能将她扎成筛子。
  太后顿了顿,听得出皇帝语气中的不耐,知道只怕再说皇帝该尥蹶子了,她扫了眼静嘉,笑容略淡了几分:“那就这么安排吧。”
  德妃因为要照顾大阿哥,自是能跟着去的,容妃却没有子嗣,只能留在宫里。
  静嘉担忧望过去,发现容妃虽然眼神暗淡,可见她打量还能笑出来,这才有些诧异地放松了些,只心里愁着柔嫔那头。
  实际容妃在今日之前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去不了温泉行宫的,阿玛已经暗示过,立春前后大封后宫,她一个贵妃位跑不了。如此一来,皇上为了平衡就不可能再叫她太过受宠。
  再说太后和皇帝都走了,两个太妃自是也跟着,连德妃也去,宫里就剩下她一个主位,这是她收拢宫权,打造声威的好时候,不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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