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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心窝子有点堵得慌……
  不只是书文寻思不明白,魏嬷嬷妥帖伺候着静嘉用了午膳,在静嘉歇晌儿的时候,到底还是问出口——
  “按理说奴婢头日进来不该打探小主心思,只担心误了小主的大事儿。”魏嬷嬷盯着静嘉慵懒躺在床上并不好奇的模样,话在嘴里转了好几圈,“不知道小主如何得知淑常在要侍寝了呢?”
  静嘉闭上眸子勾了勾唇:“自然是万岁爷跟我说的呀。”
  魏嬷嬷心下微妙,没再多说话,由着苏叶伺候,回了自己的榻榻里,主子歇晌儿的空隙她是睡不着的,只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瞧着静嘉鼻子上的牙印儿,只叫人觉得这帝妃之间该有些男女情丝。
  可皇帝能跟静嘉敞开了说自个儿要临幸谁,另外一个也毫不在意将这消息纳入算计里,又不像是有情丝的模样。
  打从孙起行那儿知道自个儿的归处,又得了万岁爷口谕后,魏嬷嬷就已经打探过了这位锦嫔娘娘,如何会算计不说,能看得出这位是个对自个儿对别人都能下狠手的。
  这个别人里……包含万岁爷吗?魏嬷嬷算计了半辈子,头回拿捏不准主子的心思了。
  倒是正和帝这头,兀自忙活完前头的政事,赈灾的事体也都安排妥当,这才装作不经意问起孙起行:“锦嫔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孙起行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静嘉留的话说了。
  皇帝轻哼了一声,没说别的,批折子的空隙里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一幕,才忍不住勾起唇笑了好一会儿。
  这叫静嘉不能见人的事儿是皇帝干出来的不假,可他也不是个无条件惯着后宫妃嫔的,还是翻了平妃和德妃的牌子,又去过贵妃那里好几回以后,驼妃太监才去天然图画请人。
  “主儿,万岁爷翻了淑常在的牌子。”书雪带着一脑门儿细汗,匆匆自外头进来。
  德妃并不意外:“老早晚的事儿,鄂鲁到哪儿了?”
  书雪见主儿不在意,也只能咽下不忿的心思,赶忙回话:“回主儿,听说是跟在醇亲王身边,一起去河间视察河堤去了,估摸着得等过了三伏天儿才能回。”
  “他一回京,立马叫他进宫来见我。”德妃慢条斯理调着手里的香低声吩咐,“内务府那边如何了?”
  书文上前回答:“六司还是插不进手去,不过尚宫局和尚仪局并着尚服局都安排进去人了。”
  德妃笑了笑:“包衣世家喜好抱团儿不由得人插手很正常,想来没了纳喇家,也该是乱着,你们盯紧了总有机会,这倒也不紧要,其他三个局再想法子,若是不好安排人,就用银子砸。”
  六尚分别为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寝局、尚膳居和尚药局,能在各宫女主子身边儿动手的非尚寝、尚膳、尚药莫属,正因如此,这三局被太后死死捏在手里,连纳喇氏在时都插不进手去。
  如今可不一样了,她弟弟既然要掌管内务府,以后这宫里自然是她说了算。
  当然,她可不会像慎妃那个愚笨的一般,鄂鲁想要一时半会儿把控住内务府也不现实,她还是自己动手,只叫鄂鲁提供掩护就够了。
  “奴婢知道了。”书文点头,迟疑了会儿才问,“主儿,淑常在那里,明儿个的贺礼,是要看万岁爷那边的赏赐吗?”
  “不必,按照嫔位规矩给就是了。”德妃面色淡然,“她好歹是我亲妹妹,也没人不知道她进来是干什么的,总要叫她时刻记得自己身份才是。”
  至于淑常在会不会认清自己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淑常在知道自个儿从未停止打压,书墨才不会在发挥作用前就叫人发现。
  “回宫前,我要看到书墨有个样子。”德妃道。
  书文想了想回话:“若只是样子货,也差不离。”
  “要奴婢说,只要她懂规矩,倒不必按闺秀的方式教导。”书雪插嘴,“小门小户出来的,能糊弄人就行了,左右将来也未必……”
  “书雪!不许胡说八道!”书文柳眉一竖呵斥道,“主儿最是心善,纵得你倒是黑了心肠。”
  书雪缩了缩脖子不敢继续说话。
  德妃被逗得笑出来:“行了,不必替她找补,咱们不刻意去母留子,能不能活下来,看她自己的本事就成。”
  书雪得意看了书文一眼,书文摇摇头懒得说她。
  “嘎鲁代不是喜欢我新调制的香?”德妃放下手中工具擦了擦手,“将我新制出来的包好了给嘎鲁代送去,跟她说也不必时时燃着,这香拿来薰衣裳更合适些,留香也更久。”
  书文盯着那香顿了一下才应声:“是,奴婢一会儿亲自将这香给大公主送过去,大阿哥那里的老红神也用的差不多了,老大人淘换了几根进来,奴婢一会儿一并送过去。”
  德妃给了书文一个赞扬的眼神:“你办事儿最是妥帖不过,若是保晖身子骨儿好些,叫他跟嘎鲁代一起来我这儿坐坐。”
  书文垂下眸子:“是,奴婢记住了。”
  “对了,魏嬷嬷怎么去的锦嫔那儿查出来了吗?”德妃不甚在意书文的忌讳,她制作的香从来都无毒,只是与某些东西撞在一起才会有其妙的作用。
  书文点点头:“奴婢打探出来了,魏嬷嬷是得罪了尚仪局的刘佳掌司,您也知道刘掌司是太后身边刘佳嬷嬷的堂妹,可魏嬷嬷更得尚仪局尚官的喜欢,那位刘掌司自然要排挤魏嬷嬷,孙总管传话说万岁爷要替锦嫔找嬷嬷,魏嬷嬷自请过去的。”
  德妃挑眉:“自请?孙起行就没跟着魏嬷嬷说什么?”
  “没有,孙总管没见着魏嬷嬷,只跟吴尚官吩咐完就走了,后头都是魏嬷嬷自己争取的。”书文回答道,她们已经在尚仪局安排了人,这事儿也并不难打听。
  “这样啊……”德妃若有所思。
  她其实拿捏不准,只是以前听端贵太妃说过,那位魏嬷嬷曾经是在望月阁伺候过的,后来得罪了万岁爷的生母被打发出去随意嫁了人,后来不知道怎么进了宫。
  德妃派人查过,只查到魏嬷嬷的家人死绝了,这背后似乎有太后的影子,还有寿康宫的人插过手,只是能查到的人都已经被处置干净,魏嬷嬷也从不曾在太后或者其他人面前蹦跶过,她这才搁在了一旁。
  德妃拿捏不准魏嬷嬷到底是太后的人还是万岁爷的人,当年夫家出事儿连耶拉氏留下的旧奴都插了手,更是叫人雾里看花。
  “盯着锦嫔那里的动静,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跟魏嬷嬷有关,都报给我听。”德妃如此吩咐。
  不只是她拿捏不准魏嬷嬷这步棋到底是谁下的,就连长春仙馆这边知道了也有些惊疑不定。
  “魏刘氏自个儿过去的?”太后皱着眉问。
  刘佳嬷嬷有些不自在:“您也知道明年选秀后,吴尚官就要请辞回乡了,她属意魏刘氏做尚官,可咱们一直都拿不准这魏刘氏到底是耶拉氏的人还是万岁爷的人,老奴想了想,便由着刘掌司行事了。”
  太后听明白了,魏刘氏是被那位刘掌司逼得不得不走。
  “先看看她在锦嫔身边什么情形,若是没什么不妥当的,就带到哀家身边来。”太后冷眼瞧了刘佳嬷嬷一眼,“当年若没有她,昭贵人也死不了,耶拉氏来自漠南,你见她收拢过哪家包衣?哀家不管你们底下的小心思,别耽误了大事。”
  刘佳嬷嬷赶忙蹲下身去:“是,老奴记住了。”
  她也知道魏刘氏不大可能是万岁爷和先皇后的人,可那魏刘氏是个聪明的,又没有家族带累,若是叫她起来,不知道要妨碍多少人的利益,能拦着的刘佳嬷嬷也还是得拦着。
  她是忠于主子,可她背后也还有家族,在不背叛主子的前提下,她总得替家族多思量几分。
  静嘉并不清楚德妃和太后的思量,不过想也知道既然魏嬷嬷曾经伺候过昭贵人,到了她这里必然会引人注意。
  她告了几日的病,只悠闲看着魏嬷嬷对杜若等人无差别的地狱式调-教,不夸张地说,杜若在她跟前儿偷偷哭了好几回,还都哭得特别诡异。
  “奴婢早就说过愿意为小主抛头颅洒热血,这算什么?”杜若一开始这般斗志昂扬地哭。
  后来哭的时候就变了:“呜呜……奴婢还是愿意替小主上刀山下火海,也比叫魏嬷嬷盯上一天好啊……”
  待得静嘉带着杜若去容贵妃那里时,瞧见杜若那眼下青黑,整个人憔悴不堪的模样,连容贵妃都有些好奇。
  “听说万岁爷给妹妹请了个嬷嬷?”容贵妃问话还是比较温和的,“尚仪局出来的嬷嬷,规矩该是不错,今儿个我瞧着妹妹和杜若这蹲礼都更好看了些。”
  静嘉脸上有些不自在:“魏嬷嬷规矩……是挺好的,嫔妾多跟着学学必定没坏处。”
  平妃噗嗤笑出来:“听说魏嬷嬷在尚仪局时就被小宫女叫做阎罗,叫小宫女们闻之色变,臣妾本来还不明白,如今瞧见锦嫔妹妹和她这丫头,可算是明白怎么个色变法儿了。”
  静嘉不冷不热刺回去:“既然平妃姐姐羡慕,不如也求万岁爷给二公主寻个管教嬷嬷,也好过总听说二公主冷着热着的。”
  平妃叫静嘉噎得面色不好看,凭着孩子身子不适,拉万岁爷多去几次,这事儿但凡有子嗣的都不少干。
  只次数稍多几次,万岁爷不耐烦,直接赏了管教嬷嬷板子,这事儿还是二公主三岁时发生的,如今又叫人拿出来说嘴,平妃气得当场就想要跟静嘉吵起来。
  德妃仍笑着打圆场:“锦嫔妹妹说得有道理,总归规矩妥帖些没坏处,万岁爷这份恩典咱们盼都盼不来呢。”
  这话一出,平妃冷笑:“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到底是凭着恩宠来的枕头风儿,咱们轻易学不来锦嫔妹妹的本事呢。”
  景嫔和素来清高的哲嫔都有些酸,眼刀子一下下往静嘉身上扎。
  “德妃姐姐这话说的是,若是论恩宠,再没人比得过锦嫔妹妹了。”景嫔唇角的笑有些僵硬,“不过听说锦嫔妹妹打从九洲清晏回去便有些不舒服,转眼儿倒是淑常在得了宠,也不知锦嫔妹妹是心里不适还是身子不适呢?”
  哲嫔脸色不太好看,最近除了淑常在,连仪嫔都叫翻过牌子,唯独她这里还赶不上几个小贵人,她有些怀疑,也许自个儿不该在伺候的时候太过清冷。
  可她又忍不住晃了晃神,她记得万岁爷跟她说过,最喜欢她这份清濯不妖,可看看如今受宠的这几个……哲嫔手里的帕子搅成了一团。
  “叫景嫔姐姐笑话了。”静嘉面不改色道,“不过是跟着万岁爷吃了些好东西,脾胃有些不适,怕说出来叫人笑话,这才没脸出来。”
  容贵妃拿帕子遮住唇角,差点儿没笑出来,程太医给开了利克化的太平方子,这事儿容贵妃自是知道的。
  这么一寻思,容贵妃也能明白万岁爷为何要安排嬷嬷给静嘉了,这是怕她太没出息。
  平妃自然也听明白了,忍不住嗤笑一声,倒是没再说别的。
  哲嫔手里的帕子一松,目光里已经多了几分不屑,可眼底的动摇和恍惚也不曾消弭。
  静嘉并不关心哲嫔和景嫔,倒是更关注仪嫔些,按理说如今二阿哥归属还未定,仪嫔该是各宫都拉拢的存在,毕竟她是二阿哥的生母,也能说上几句话。
  可仪嫔硬是没跟谁多有来往,除了偶尔去康太妃那儿,从来都是闭门不出,这会子大家酸话来来去去的热闹,她也一句话不说,比话不多可掩不住嫉妒面色的哲嫔还要沉默,只低着头一点存在感都无。
  更重要的是,大家竟然都习惯了仪嫔这般没有存在感,静嘉反而更好奇了,能叫康太妃那个奇女子接纳的,静嘉并不觉得会是笨人。
  就在静嘉不动声色打量的时候,仪嫔突然抬起头扫了静嘉一眼,瞧见她看过来的目光,仪嫔冲她浅浅笑了笑。
  出来茹古涵今,静嘉便不动声色跟仪嫔搭上了话:“仪嫔姐姐似乎有心事?”
  仪嫔略有点惊讶,随即只赧然摇了摇头:“我只是寻思着万寿节该给万岁爷准备些什么礼呢,一时走神倒是叫妹妹见笑了。”
  静嘉楞了一下,心里更微妙了些,先不说她都忘了万岁爷的万寿节,仪嫔跟自个儿说这话,仿佛是有炫耀的意思。
  她笑了笑:“姐姐不如跟二阿哥一起作画提诗,总归是份心意。”
  “妹妹好意我心领了,二阿哥如今还算是敏嫔照看着,以后……”仪嫔笑得温和,眼神里的苦涩掩饰不住,“以后也是要给别的姐妹抱养,我若是过于亲近,总是要叫老祖宗和万岁爷不虞的。”
  静嘉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不是,我不该提这些惹姐姐伤心。”
  仪嫔唇角笑容不变:“无妨,我知道妹妹是好意。”
  等到仪嫔上了步舆远去后,静嘉站在茹古涵今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才上了步舆。
  “小主,您刚才为何要叹气呀?”经过魏嬷嬷的教导,杜若在外头没敢问,直到回了天地一家春,她才迫不及待问道。
  静嘉站在窗户边上,远远看着后湖,好一会儿才轻声回答:“敏嫔估摸着就这几日光景了。”
  魏嬷嬷从门外进来,闻言挑了挑眉:“小主听谁说了?”
  “康太妃卖给我的好。”静嘉面色淡然,“看样子康太妃并不想跟太后娘娘对上呢。”
  杜若这会儿倒是难得脑子转明白了:“是仪嫔刚才说的……小主您不必放在心上,这宫里活不下去的太多了,连自个儿都不想活的,就死的更快。”
  “我知道,我只是明白一个道理。”静嘉笑着扭过头,指着远处,“你看到了吗?若这心里的断壁残恒压过金碧辉煌,大厦之倾便在转瞬之间,谁也救不了她,你说可不可怕?”
  尤其是不管如何挣扎,别人一个手指头就能叫这大厦倾倒狼藉,更叫人心里悲凉,她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不让自个儿也成为这样的人。
  “奴婢不怕,奴婢只怕您不够狠。”杜若倒是不像静嘉似的想那么多,她果断道,“若是有因果,还有奴婢受着呢。”
  静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是我无病呻吟了,倒是杜若姐姐,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呀。”
  杜若不自在地瞧了眼一直安静在旁边伺候着的魏嬷嬷,红了脸:“都是魏嬷嬷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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