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之……你觉得我这些也都是在演吗?”路振宁泛红的眼眶里不再涌出水光,而是变为了一片的死寂。 这下,就热闹的路小姑也觉得路振宁有些可怜了,但可怜归可怜,她可不准备帮他说点什么。说白了,路振宁越可怜越倒霉,她局面就越是对她更有利。 路小姑可以漠不关心甚至就当个笑话看,但路老爷子不行,到底是他的儿子,即便被气到了医院,心里还是留着念想的。 但是他也没有立场开口,孙子从小是受着委屈过来的,没有人疼他了,没有人爱他了,他舍不得。 时尉看出来了,路老爷子这人表情控制不到位,时尉在他的脸上瞧见了显而易见的不忍和心疼。 儿子父子,对路老爷子来说,这是永远断不了的。他是当父亲的,很容易就代入了路振宁的位置,所以很能体会到当老子的不容易和心酸。路振宁虽然对路远之不管不问甚至有些过分地苛待,但在路老爷子的心里,路振宁也是爱着路远之的,只是在路远之和其他人之间,又多了一些隔阂。后妈加上私生子,路老爷子天然地就把路振宁的错分到了白衣芳身上,把无奈多加给了路振宁。 可能是白衣芳吹的枕头风,可能是相处时间不长疏远了,也可能是因为愧疚不敢面对……路老爷子是打心底希望路振宁是好的,是有无可奈何的。所有在听到路振宁卖惨时,他不是信了,而是把自己给催眠了,对,就是这样的,对,是这样的。 人心总是偏的,路远之和路振宁站在一起,路老爷子偏向路远之;路振宁和白衣芳站在一起,路老爷子又把心偏向了路振宁。至于白衣芳的那个孩子……路老爷子心情更是复杂,但那孩子毕竟是老爷子的孙子,喜欢和期待的情绪还是占了多数的。 但是,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颗慈父心的。 “叔叔,我看你都要累晕过去了,先坐着休息一下吧。慢慢来,不着急,咱们好好说开了。”时尉心道不好,对路振宁的警惕程度又提高了一个档次。路振宁显然是个玩闹心里的高手,一开始大概是准备激怒路远之,让他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错误,但是在发现白衣芳的激怒铺垫未成功后,就立马换了策略,转而开始走弱势路线,想要将路老爷子作为突破口。 路老爷子前些天才因为被他气得动手打人,结果太激动了不小心把自己摔骨折了,心里对路振宁的气怎么可能不少?但这人就是厉害,既然对路老爷子装可怜不行,那就从路远之这边下手,用同样是“父亲”的身份让路老爷子对他心有怜惜。 很大胆,但是也很有效。 舍得下脸皮,放得下尊严,也找得着路径,这人是个狠角色。 “谢谢小时了。”路振宁强撑着对着时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笑容。 但时尉知道,这人在心里已经不知道想出几个要折磨他的法子了。 有了时尉这么一缓和,气氛后了一点,路老爷子也意识到有外人在这边不好把事情弄得太难看,便沉着脸说道:“行了,等下也要黑天了,你快回去吧。”路老爷子的语气虽然还是硬邦邦的,但是比刚才已经算是缓和了许多。 路振宁心里着急可惜,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凄凄惨惨失魂落魄地看了一眼路远之,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远之你……” “既然都要走了,那就不用再说什么了。婚内出轨的是你,背着我妈和她闺蜜搞到一起的是你,我妈走了第二天就宣布和余家再没有任何关系的也是你,第三天就带着破鞋小孩回家的也还是你!你这么能,还有心思天天做梦梦到我妈啊,怕不是梦见她来让你陪着一下下去吧!你说我妈要还是在的话,是先把你变成太监呢?还是先跟你离婚然后再老死不相往来呢?这么痴情,那你怎么不跟着我妈一起走呢?” “噗——”路小姑没忍住,捂着嘴在那笑。路振宁刚才把自己说得太惨太可悲的,乍一下还真让人忘了他当年做过的那些事了。 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段时间家里外面的都不太平,不光是余家出了事,他们路家也差点自身难保,这些事情有敏感。所以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尽量不去想,如果不是路远之今天提起的话,大概得过段时间在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触发下才有心思去想一想吧。 路振宁没想到路远之这么狠这么绝,把这些事给翻出来了。那些事,的确是他做的,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想要扳回一局就难了。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是赌一把,赌有时尉这个外人在路远之开不了口,赌路老爷子记性差,没空去想,只要把这两天撑过去,只要再多给他两天的时间,一切都好说了。 “远之……”路振宁恨啊!他恨啊!他的心里恨得怄血,但再恨也不能把那张皮给撕下来! 轻蔑、鄙夷、仇恨……这是一个儿子在看父亲的眼神吗?!这能是吗?!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路振宁,你和白衣芳的那些事,我管不着,也没资格去管。反正我妈走了那么多年了,她也不用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脏了耳朵。但是你和我之间,咱俩心里都清楚你是啥样的人,不用在这里装,也用不着装了。你来来回回这么些事,不就为了钱吗?我告诉你,没门!你以后别想从我这里拿一分钱!我烧了都不给你!我妈在的时候我花我妈的钱,我妈不在了,用的是我爷爷奶奶的钱,跟你没关系!办厂的那些钱,我是当借给爷爷的,只要你把钱还上就行了。” 路振宁再也忍不住,起来狠狠地踹了一下椅子,眼白处趴着狰狞的红血丝,如果意念能伤人的话,路远之这会儿已经遍体鳞伤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路远之眼带嘲讽:“踢啊,再踢啊!废物永远都是废物,只能靠这样来让自己平衡一点。” “啪——”路振宁举起了手,还以为路远之是当年那个随时能被他掐死的小崽子。 但是比路振宁这个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中年人,路远之的体力不知道强到了哪里,路远之像是很不愿意触碰路振宁似的只是将他的胳膊打开,冷漠地退后了一步。 “够了!路振宁你闹够了没有!”路老爷子又是恼又是气,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给丢光了! “滚!给我滚给我滚!”路老爷子现在心里除了对路振宁的气愤,还有一丝上当受骗的羞恼,几种剧烈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一起冲上了大脑,直冲得他两眼发黑。 “路爷爷。”时尉赶紧上去扶了一把,路远之也不再和路振宁纠缠,连忙跑了过来。 “爷爷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缓缓,缓缓就行了。” “爸,让医生过来看看吧,你也是,你说年纪都多大了?这脾气也不知道改改,气大伤身,什么都没自己的身体重要!”路小姑也关心地说道。 “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路老爷子独裁惯了,靠在那大喘着气,瞧着路振宁甩着手服气离开的模样,脸上显而易见地露出了疲态。 时尉看他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了,便起来说出去买晚饭。路小姑倒是想留下,但瞧着老爹不耐烦的眼神,知道是没法再留下来看戏了。 路远之起身给路老爷子倒水。 “远之啊,别忙活了,过来陪爷爷坐坐。”路老爷子拍了拍自己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