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对着自己,人的本能反应就是躲,但路远之不一样,他是从军区大院出来的,从小到大也没少打过架,直面枪子儿的机会都不是没有过,自然不会怕路振宁。 但路振宁这会儿的状况就是不对劲儿了。他虽然废物,但打小也是照着路老爷子的要求长起来的,拿刀拿枪也不在话下。 虽然养尊处优了那么些年,但好歹有底子放在那里,砍下的刀刃瞧着毫无章法,但却又不是那么好躲的。 街道上的尖叫声响成一片。 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夏天傍晚黑得晚,这会儿外头还有些光亮,这块又开着几家热热闹闹的店,在外头的人自然不少。 在路振宁跑过来的时候可能还不怎么引人注意,但是在说到“一百万美金”这个词的时候,耳朵瞬间变尖,或是光明正大或是悄咪咪地把耳朵往这歪的人不少。 一百万美金呐!这年头一个万元户就已经不得了了,美金大家都懂,美国佬的钞票呗,说是钞票和黄金等价,可唬人了,黑市里十块钱还不一定能换到一美金的样子。 这俩人吹牛也不用到他们这块地界来吹吧? 一百万美金的字眼听着唬人,听着勾人耳朵,但基本没几人是相信的。一万美金听着吓人,会让人羡慕,但一百万美金这个数字太大,反而只觉得是故意吹了个不守基本法的大牛。 不过这会儿无聊嘛,听个乐呵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但谁也没想到,就听个乐呵的事儿,怎么就动刀子了呢? 一个宿舍四个人,时尉要的东西挺多,打包有些费事儿。 “老板,您看这样,您家有食盒没?我压点钱在这,等用完了给你送回来怎么样?”酱骨头体积大肉少,时尉习惯了后世发达的外卖业,一下忘了这时候外带都还不方便呢。想不要酱骨头了吧,老板又不肯,但他也没带多少东西出来,就四个铝饭盒。几人都是好几顿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了,时尉自然要给多带些饭,装了米饭就不剩什么空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怎么也弄不好的外带还是其他的什么,一股莫名的烦躁让时尉有些不太舒服。 结完账时尉还和老板跟那些东西纠结呢,外面就突然出来了尖叫声。 时尉心下就是一咯噔,倒不是神预料地觉得路远之遇到了路振宁,而是怕路远之不管不顾地见到事情就冲上去。 路远之这人瞧着冷言冷面地不好相处,但实际上正义感有些过头得爆棚,如果是往常的话,时尉肯定不担心,毕竟路远之的身手比他好得不止一点半点。 但这时候不是特殊情况嘛,几天没正经睡过觉吃过饭,猛一吃撑了,身手还能跟往常一样吗? 时尉心里着急,也不太乐意在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好的店老板这磨蹭了,先出去瞧瞧出什么事了才是正经。 路振宁这会儿是真的什么也没想。他这辈子想得太多,计算着老爹老娘的那些钱那些权那些爱,计算着自己的枕边人,计算着自己的儿子,反正是把他能计算的都计算了个遍。 但有什么用啊! 忙忙碌碌兜兜转转这么些年,还是混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恨啊!恨他老爹老娘,恨他们偏心让自己不得不机关算尽,恨他那个样样都好把他遮得一点不剩的大哥,让自己只能捡一点他剩下的,恨余焚佩,恨她太好让自己那么累,恨白衣芳,恨她太蠢帮不上忙,恨路远之,恨他没良心,恨他的那些酒肉朋友,恨他们见风使舵…… 唯一不恨不怨的,大概就是那个寄托了自己所有希望的路飞帆。 路振宁花了十年去爱一个人,然后用十年的了解把自己伪装成余焚佩最喜欢的那个样子,但他终究只是带上了一个面具。所以,他把所有的希望和执念放在了路飞帆身上,花了十四年把路飞帆变成了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样子。 路飞帆不仅是他生命的延续,更是他三十年的执着。 童年没有得到的关心爱护,他要弥补回来,少年时期没有得到了全心全意,他要弥补回来,中年没有得到的志得意满,他要弥补回来…… 路振宁把过去的自己、未来的自己,全部寄托在了路飞帆的身上。 他是不可以出事的,绝对不可以出事的! “路远之,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救还是不救?!” 路远之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但制服一个四十多岁的憔悴大叔还不是一个多困难的问题。 路振宁问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大菜刀已经被路远之踢没了,双手被路远之钳着反抓在后背动弹不得。 路远之对上路振宁疯狂得一片赤红的眼睛,抿着唇,黑色眼睛里挣扎几种情绪挣扎着。 他倒不是对路振宁起了同情心,而是不甘。 不甘心,意难平。 同样是儿子,凭什么他就值得你付出一切地去爱他,而我就是注定要被你抛弃的那个呢? 路远之的记忆中,也曾是有过慈父形象的路振宁的。余焚佩是个讲道理的人,但就是太过讲道理,夫妻俩扮黑脸的那个一贯都是余焚佩担任的。 路振宁不,他从来不对路远之凶,永远都是笑呵呵好脾气地抱着路远之亲。宠溺得让余老爷子都有些不太乐意,让他别把路远之宠得跟小姑娘似的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