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晚自习,徐仪清刚做完数学卷子。 “小徐。”隔着过道,班长赵嘉怡喊他,并对他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徐仪清跟着她从后门出教室,随手关上后门。 赵嘉怡停在转角楼梯处。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 赵嘉怡靠上白墙:“小徐,今天一整天都没老师上课,不是个办法。” 徐仪清问:“班长,你单独叫我是想说什么?” “学校处罚了人,这事才会过去。罢课处罚全班的几率很小,应该会处罚几个责任大的人。我和你首当其冲。我是班长,责任不可推卸。”赵嘉怡先说自己。她惯性想要对方主动表态分责,不再拖更多同学挨处分。 徐仪清真切:“但这是全班的决定。开始在班级群里提时,你相当反对。为什么你会成首责?” “我组织的罢课,首责不冤枉。小徐,你在毛老师面前发言,可能……也会挨处分。”小徐完全替自己着想。赵嘉怡惭愧得直说,“到时候学校或许要用减轻处分来诱导你指出,还有哪些同学踊跃参与。”她不予提示,将是否指认同学的决定权交给徐仪清。 徐仪清盯着赵嘉怡背后那面墙,惨白惨白的。赵嘉怡站直些,背蹭上去,白灰落了一点在地上。 “我单独提醒你,是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我得去说点事情。待会儿下了晚自习,走读生都回家了,人不齐。”赵嘉怡放弃说服他,决心自己第一个扛后果作表率。 她走到前门。 徐仪清跟在她后面。 徐仪清一直都是优生。从小到大,虽然他有皮的时候,但整体相当规矩,拿了诸多奖状。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可能挨处分。他知道处分会进个人档案。初中班会课时,老师经常以此恐吓大家守纪律。他这时又很想考复旦,如果大学提档时要参考,那他进复旦的希望都要渺茫些。对十七岁的他而言,天塌也不会比这更严重。 赵嘉怡站上讲台,掏出遥控器,按下投影仪,简单地说:“今天有两件事。第一,10月23日开运动会,一人缴50元班费预备开支。” 生活委员上来,手机连接讲台的数据线端口。两张二维码并列投影到幕布上。 她说:“还是班级的共用账号,左边微信,右边支付宝。扫吧。” 同学们掏出手机,对准幕布各自扫码。 生活委员的手机里,“收款成功”的声音不间歇。 徐仪清斜对幕布扫支付宝。现在他剩550元生活费,过10月余下的22天绰绰有余。 他将手机揣回兜喊:“班长,出来一下。” 赵嘉怡想:小徐还要我开导? 她出来问:“怎么了?” “主动背处分的话,会不会处分轻点?要不我跟你一起找学校领处分吧?”不少同学看向这边,徐仪清轻声发问,确保其他同学听不到讨论。 赵嘉怡惊讶,提醒他:“小徐,被处分要进档案的。” “我清楚啊。”徐仪清一笑,左颊浅浅梨涡凹显,“毛老师面前,我其实可以不出声。类似你讲的那样,我出了头,挨处分不算十分冤枉。而且不该只有你一个人先去挨处分。不分责大概会处分得很重。“ “如果你和我一起领处分,应该都会处分轻点。但你爸妈知道吗?我下午和爸妈打电话讲过,才决定扛处分的。” “我还没说。明天我回了家,得当面跟爸妈好好商量。”徐仪清坦诚。他仍然有点害怕处分,可坚决不在女生面前表现出来。 “班长,钱收完了。总金额2900元,完全正确。”矮矮的生活委员拔下手机,按回投影仪幕布,下讲台。 赵嘉怡走回讲台。 徐仪清站进门内,合上前门。 赵嘉怡说:“第二,请大家安心学习。徐仪清刚才主动找我,会和我一起承担罢课的责任……” “小徐,好样的!”蔡雨松在底下鼓掌。 教室里掌声似钱塘江涨潮。同学们亲眼见徐仪清叫走赵嘉怡,却听不见说什么。知道原因后,大部分人钦佩他分责有担当,于是跟着鼓掌。 张雪不鼓掌,对眼镜同桌说:“小徐人还行啊。” 蔡雨松笑:“我们寝的小徐为人一直都好。” 前排温雅说:“受处分会不会影响小徐考复旦?” 蔡雨松说:“不会。小徐人好,不会被影响的。” 温雅想:你说的未免太肯定。 但她不会当面质问同学。 前面的徐仪清垂下头。被同学们注视鼓掌仿佛当众处刑。他的脖子到耳根蔓延开红色,烧得他整个人火辣辣的。 “安静,安静!班上会与学校好好沟通,尽快恢复生活与学习的正常节奏。”班长赵嘉怡笑着给同学们鼓劲,“即使我们没有班主任带,也一样会在运动会中取得好成绩,奖状贴满教室后面。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底下的回答震耳欲聋。赵嘉怡回座位。 徐仪清压压滚烫的耳朵、脖颈,让自己凉快点儿。 他离开前门一步。前门被推开。 他转头。 来人脸上数团不均匀的白色块,皱了一下眉。 - 教导主任毛小鹏下午两点才送走姚玲玲家的五个亲戚。 送出校门时,他提出请他们吃饭。他们却不肯。 回行政楼的路上,毛小鹏去小卖部买了一个全麦面包,拿回自己的办公室。他关上门,就茶水咽面包。 姚玲玲的每个家人对她的期待都非常高。他们十句话里有五句都在重复她多么优秀,原本前途无量,可以改变全家人的命运。那如果之后他们不满意学校的处理,很可能继续来学校。 他打电话给以前初三和高一的年级组长,详细了解姚玲玲初三和升入高一这个月以来的情况——人际关系、宿舍情况、成绩……这些细类不记载入大档案。 挂掉电话后,他躺到小沙发上午休。 睡不到十分钟,又一个电话进来。“小鹏啊,姚玲玲的家里人难免情绪激动。但还是要尽学校最大的努力,和家长多沟通。”电话里的人督促他的工作,“另外,三班罢课的事情处理好。如果三班的家长委员会也闹起来,这个节骨眼上会更麻烦。” “三班的事情快处理好了。”毛小鹏还没着手处理,但他保证,“明天就恢复教学秩序。王校长放心。” 王校长宽慰几句挂掉电话。 毛小鹏午睡不下去了。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给尹组长打电话:“来一趟我的办公室,探讨教学及教研工作。”他不知道尹组长那边有什么人,方不方便讲电话,因此叫他到办公室来。 尹组长进门。 他问:“三班什么情况?” “我安抚住他们了。今天没老师给他们上课,他们自习一整天。”尹组长早就想好回答。 毛小鹏说:“晚上我去给三班做做思想工作。实验班的同学比较自觉,尽量不干扰他们白天自习。”作为教导主任,他擅长思想政治教育工作。 “三班的学生齐心。我今天想各个问话都没问成。”尹组长提醒二十年的老同事。 “那晚上八点二十五去,你和我一起去,全班都在。”如果他没处理好,尹组长还可以临时进去唱\红\脸,避免事态恶化,“下午你抽时间组织三班的科任老师开会,动员他们明天上课。”毛小鹏施压,“我跟王校长保证了的。” 尹组长出办公室,通知科任老师开会。 - 20:25,两人在第三教学楼下碰面。上楼梯时,尹组长说:“毛主任发话要复课,老师们都愿意正常上课。” 到三班教室外,毛小鹏说:“你在外面等一下。” 尹组长想:毛小鹏是要他作缓冲,搞僵了再叫他进去。 他留在外面。 毛小鹏开门就见到秀气男生。怎么这个徐仪清总是不好好自习?上午在行政楼闲逛,晚上在教室里乱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