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我真傻。只想着她离开了,没想过她可能还留在辟阳。既然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焉有轻易就放弃的道理?” 岑杙催着马儿飞快往回赶,懊恼自己发了五天五夜的烧连脑子都烧糊涂了。看到她不在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回京了,以为半夜梦醒时的温柔喁语只是自己心生出来的痴妄幻想,以为没有了牡丹坠傍身,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弃她而去。 她想见牡丹印主人是真,难道一路上的缱绻温柔是假吗? 为什么她会用如此不堪的心思去衡量那个骄傲到从不肯轻易低头的女人? 黎明前她返回了农院,在院门口看到了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马车,风干的眼泪顿时像暴涨的河水一样,汹涌地漫过眼堤。 忍住鼻酸走过去抚摸车辕,不忍回想主人一路风尘仆仆往这赶,却晚了一步只得扑空的消息。 院子里传来女人的说话声,她连忙引袖抹了把脸,走到门前将要叩门,听到里面人在交谈,手不由地缩了回来。 “姑娘吃了饭再走吧,现在天还没亮,你一个人上路不□□全。” “我不饿,多谢大娘,这么多天实在打搅了,这些银两你且收着,做些日用添补,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 听着那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声音,岑杙眼底再次漫过汹涌的潮意,只觉心口那儿又酸又胀疼得厉害。 “欸,太多了姑娘,只要一半就好,剩下的一半你且留着在路上用。” 女主人似把银两塞回给她一部分,她沉默了半响,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那大婶有些自责道,“唉,可惜,没能帮你留住那位姑娘,不然就能和姑娘一起搭个伴了。我真是,她一凶起来,我就什么话都不会说了,我这……唉!” “……没关系,她若想走,谁也拦不住。” 岑杙有些内疚地搓了搓鼻梁,昨天她确实对那大婶凶了点,主要她也太啰嗦了,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挽留的话,也不把李靖梣还在的事情讲清楚,不然她哪能急慌慌要走。 屋里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 “大娘留步吧,我听屋里小哥好像醒了,正在找您呢!” “噢,那,那你可得要当心哪,路上最近不太平,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走得快,兴许还能撵上那位姑娘。” “嗯。” 女主人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脚步匆匆地回屋了。岑杙听见那人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门后。喑哑的门栓被静静地拉响,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门咯吱一声开启,一身素衣的李靖梣,两手伸展在门后,维持了一个开门的动作,僵僵地站在原地,与她对视。 她肩上挂了个蓝色包裹,此刻微微向外倾斜,头上单髻简单用布系紧,一副形单影只要出远门的模样。 岑杙喉间一紧,好多话都堵在咽喉处,反而一句也说不出了。 等那股锐意的疼散尽,她才喑哑着问:“要车夫吗?我虽然脑袋愚笨,驾个车还可以的。” 她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不回应,眼眶以可见的速度慢慢泛红。 岑杙鼻尖一酸,费力地将两扇木门完全撑开,近到她眼前。伸手触到了那张凉飕飕的脸。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憔悴,即便隔淡蓝的天光,仍显出一种枯涩的苍白。好像之前生了一场大病的人是她,而不是自己。 被她指尖触碰的半边脸上,清澈的杏眼中有颗透明的珠子滚了出来,滴到了她的手背上,烫得她心里一慌。那人却极迅速地扭开脸,随意用指背刮去,不再与她对视。 岑杙心疼极了,张开臂膀把人搂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紧,像找回了遗失许久的无价珍宝。“对不起,我以为你回京了。我到了落雁河边,想明白了很多事。原来,那个梦里用身体为我取暖的姑娘,是真实存在的,没有她我可能早已经死掉了。” 听到那个“死”字,她的身体蓦地一抖,开始在她怀里挣扎,用拳头一下一下重重砸她的后背。岑杙感觉自己游离在外的三魂七魄都被这一下一下的震击给敲回来了,不由把人圈得更紧。 她终于不再挣扎。岑杙把下巴从她颈后收了回来,捧着那张被泪水糊花的脸,因过度的忍耐而死死咬得泛白的嘴唇,低头用力地吻了下去。 短瞬的不甘后,一股压抑许久的热情便铺天盖地地将她没了顶。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吻过她了?四年,抑或是更长的时间。天知道她心里蓄积了多少对她的渴望。卧虎山上她只稍微的试探,就换来她死咬城池不肯松口的抵抗,如果不是这次与死亡的擦身而过,她大概永远也不知道,原来她对自己亦还有与往昔不减的情分。这样的事实让她欣喜若狂也让她心痛万分。 直到屋子里传来走动的声音,两人才松开紧紧咬合的贝齿。岑杙替她擦干脸上的泪渍,见她不好意思地扭头闪了一下,湿漉漉的睫毛像做了坏事似的,一眨一眨得难为情。岑杙又心酸又好笑,心道这姑娘怎么这么可爱啊,忍不住歪头又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才拉着人慢慢往院里走。 李靖梣看出了她的意图,轻轻拽了拽她,脸上羞窘地写着:“这样贸然回去会不会不太好?” 岑杙笑道:“这有什么呀,你是银子没给够吗?回去多住她一宿又不会吃穷她。”她才不管呢,她现在快累死了,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只想好好补个眠。 李靖梣低头不说话,岑杙挑挑眉,笑她:“要面子是吧?” “行行行,我脸皮厚,你呆在这儿,我去说。”她又不肯了,使劲攥着她的手不愿松开,坚定地和她一起回到了院中。岑杙心里一笑,真是傻丫头。 那个大婶大概没料到李靖梣会去而复返,而且连那位早走的姑娘也回来了,抱着孩子楞在了屋门口。 岑杙笑嘻嘻地开口道:“大娘,你好呀,我临时想起一件事,又折返回来了,现在头晕乏力得紧,方不方便让我们再在你这儿借住一宿?” 大婶见她笑容和煦,颇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噢,方便,方便。快进来吧!” 岑杙是真累了,来回奔波了两百多里的路,身体又累又乏,加上大病初愈。进门时就有些摇摇不稳了。 李靖梣忙扶她到炕上歇息,自己也认真地躺了下来。岑杙瞧她那两只略微浮肿的眼睛,眼睑下深深的倦意,有些心疼地问:“昨晚几更到的?” “三更。” “是不是一宿没睡?” “嗯。” “想我了?” “……”她没有回答,却朝她怀里偎了偎。岑杙把手揽在她的背后,轻轻安抚着她的情绪,鼻尖蹭蹭她的额头, “好巧啊,那个时候我正在落雁河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过,下一刻我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因为这儿告诉我,你一定还在这里。” 她拿她的手贴到自己的心口上。 “告诉我,你是不是回辟阳了?” “嗯。” “去见那位牡丹印主人?” “嗯。” “见到了吗?”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岑杙低头安慰她说:“没关系,也许那位夫人正巧有事出门了。连诸葛亮出山都要三顾茅庐呢,等下次咱们再来,我还陪你去,牡丹印丢了也不怕,我那还留了底呢。” 她沉默了,不知为何,情绪明显不高。岑杙心里叹了口气,正想找些别的话题来弥补。李靖梣稍微往后挪了挪身子,从怀里掏出那枚莹白如雪的牡丹玉坠,搁在枕头上。 岑杙惊讶地看着:“你把它捞起来了?怎么捞的?” “哦,我记得了,一定是你的那些个暗卫对不对?我房梁上的那个也是你派来的吧?”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把岑杙弄糊涂了。李靖梣沉默了半响,浅浅道:“玉坠是那孩子捞的。他识得水性,下过那潭底。” 岑杙反应过来,郁闷道:“噢,这么说。我是被那熊孩子给耍了?气死我了,我将来一定要找他算账去。” 瞧着对面人苍白的脸色,忽然又歉疚地说:“对不起,这次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嗯。” 岑杙凑近些,“放心吧,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以后会好好的珍惜自己,保护自己,因为将来我还要保护你。为你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李靖梣睫毛微微翕动了一下。 “不过,你也得向我保证,以后不许再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儿了,像捂冰块这样的傻事儿,只许做一次,下不为例。不然,我可要好好罚你,越长大越不知道爱惜身体,怎么说你才好?” 被她轻轻戳了一指头,李靖梣咬着唇愤愤地瞪了她一眼。岑杙“嗤”得笑了一声,亲亲她的脸表示安抚:“别不服气了,你瞧瞧你现在,眼皮耷拉着,连瞪人都瞪不出威力。比我还像个病人呢!要是身体棒棒的还会这样吗?” 她不服气地咬了她身前一下,正巧咬在了岑杙的锁骨上。岑状元打了个激灵,本来身体已经疲乏至极,又挨着她说了这么久的话,她的眼睛快睁不开了,但现在突然感觉身体里有一股不安分的念头在蠢蠢欲动。 捧着李靖梣的脸亲了又亲,沿着她的额头、眼睑、鼻尖、下巴一路吻下来,一个劲儿地傻笑:“靖梣,我上床前洗手了。”李靖梣“嗯”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岑状元想起之前那番爱惜身体的大论,总不好这么快就自己打脸。只好嗷呜一声闷闷地睡觉了。 李靖梣待她睡着了,才睁开眼皮,淡定地把手张开,等她自动地滚到她的怀里来。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才心满意足地沉沉得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