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房子,不需要用钥匙,可以进去的。” 高矮子没有明说房子的门窗都被拆卸了,他只想尽快出手房子,房子的优势吹嘘了半天,劣势只字不提,诚信程度亦是半真半假。 单纯的图命强竟然也没有问个明白,他想既然是红砖房,再差也不会差到比土砖房还差。他一直梦想着建红砖房给自己和图永易居住,眼看着梦想就要实现了。 对高矮子抵押的房子深信不疑,他答应抵押后,还未看房便与高矮子签了抵押协议,拿到了唯一有效的证件:建房证。 时隔一日,图命强带着妹妹图永易和付昂,张翱骑着单车一起来到了市郊区看那栋属于他的房子。 这栋房子,简直让四人触目惊心。 图命强告诉图永易,他们马上就可以住上红砖房了,而且还是在郊区,里市内很近。 图永易兴奋到整宿没能睡着,当她和哥哥们看到了原本要住进去的红砖房后,图永易开始怀疑着自己的眼睛。 “哥哥,这就是你用两千多块钱抵押回来的房子吗?怎么门和窗户都被人盗走了呢?这夏天会被蚊子咬死,冬天会被寒风给吹死了。” 图命强看着房子无奈的笑了,心想着:姜果真还是老的辣呀。 他以为自己那么用心为高矮子干活,高矮子不说会感激他,至少不会坑害他。没想到,所谓的郊区红砖房,只不过是一栋废弃的不能住人的烂尾房而已。 地段倒是位于郊区,立在大马路边侧杂草丛生,这一块就这一栋房子,除了过往的车辆,抬头往上看,一只飞鸟都见不到。 图命强感觉自己被骗了,可抵押协议已签,不认账都不行了,瞅着自己辛苦两年的血汗钱换回来的房子和门面,图命强心酸极了。当着兄弟和妹妹的面,他想哭也哭不出来。 付昂为他抱打不平,愤愤的说:“哥,你这明显是被高矮子给骗了呀,什么郊区的红砖房?这能住人吗?这一块都没有人。” 图命强无奈扭转局势,只好大度乐观的笑着:“骗了就被骗了呗,他也没说错呀,郊区,红砖房,三个门面,都有啊,门和窗户嘛,他虽然没有告诉我这些都不包含,但我也没问啊,算了!以后自家房子塌了没地方住再搬进来,至少它坚固不会倒塌嘛。” 连续干了两年的活,到头来还是身无分文。 他以为自己可以拿到两千多元工钱,以为可以给图永易买漂亮的裙子穿,买许多肉给她吃,他还想存个一两年的钱,建三间不会倒塌的红砖房供他和图永易居住。 总想着妹妹长大了,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不可以跟他一个男生挤在一个房间里生活。这下,所有梦幻都泡汤了。 男子汉的泪只能在心中流淌,图命强很惋惜自己的两千多块工钱打了水漂,他干了那么久的活什么都不能给图永易买,心中无比愧疚。 夜晚,他穿着破洞的白色背心躺在竹木亭里仰望星空,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图永易知晓哥哥情绪低落,她特意烙了红薯饼端来给图命强试味。 “哥哥,你快尝尝我做的红薯饼,有放糖哦,很甜的。” 图命强坐了起来,抓了一个红薯饼送入嘴里,连忙夸赞道:“嗯,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红薯饼比外边买的葱油饼还好吃。” 图永易是个很知足的孩子,图命强在外干活后,她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了,这样的生活水准,她很满足。 她劝慰着图命强:“哥哥,你是不是还在为工钱抵押那郊区房子一事而难过呢?” 说及痛处,图命强软弱不堪。他把图永易抱在身前,心中愧对她,对她道着歉:“对不起妹妹,哥哥太笨了,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哥哥之前说的给你花裙子,买很多很多肉吃,给你建红砖房间住,我都做不到了,你会怪哥哥吗?” 他抱着图永易的脖子,脸紧贴着她的头,心痛极了。 图永易轻轻拍拍哥哥手,安慰着:“没关系,哥哥,我可以不穿花裙子,不吃肉,不住红砖房,只要哥哥开开心心的,我就会开心了。等永易长大了,我会赚很多很多钱给哥哥建红砖房,给哥哥买摩托车,也会买很多很多肉给哥哥吃。” 没被高矮子的欺骗和生活的压迫而逼得流泪,倒是被图永易这个妹妹一番暖心的话给感动得流眼泪了。 他哭着笑了,这辈子鲜少流眼泪。也许生活就是如此,它会有一点坏,但不会更坏。只要妹妹好好的,只要妹妹快乐着,他一切可从头再来。 九十年代初,这一年,万物回春,大地一片春意盎然。 春耕还未开启,大明村百花大队迎来了茶山和农田重新分配的时节。 百花大队的家事,没有选择在村委进行,而是在村主任林捡的家中坪地上。 林捡家在大明村算得上是最富有的,别人家都还是土砖房的时候,他家已经建起了红砖房。别人家都还是草坪的时候,他家已经是水泥坪地。这晚,他家坪地上聚集了五六十口人,其中包括图命强和图永易。 百花大队有近半人数姓林,都与林捡沾亲带故,每次分茶山和农田的时候,林姓户农家总是能选到最好的。 选到一般位段的户农不会吭声。 最差的,往往会分给图命强。 这回分田分山,林捡不再让队上的户农撵勾选地,而是直接分配。 “林士家,田在百花大队樟树丘,茶山在西段头,鱼塘就捡竹林水库。林章家,田在大队中下丘,茶山分在南段头……” 林捡把百花大队二十七户人家的田和山全都念了一遍,最后才念道图命强的农田和茶山。 “图命强,田在大队河堤丘,茶山在大队竹林山。” “竹林山”,顾名思义,这是一片只长竹子而不长茶树的山。图命强听后火冒三丈,河堤丘的田距离他家十万八千里,竹林山一颗茶树也没有,林捡这是故意在整他。 不满分配,图命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与林捡辩论道:“村长,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了?凭什么河堤丘跟竹林山又分给我和我妹妹了?河堤丘又小又远,竹林山一棵茶树也没有,我跟我妹妹不用吃油吃米了?还有你们林家的人有鱼塘,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分到过?你这分明是在欺负我们嘛。” “我欺负你们?”林捡为自己辩驳着:“嘿哟,你可千万别说我欺负你,这队上的人都在,等会传到白老书记耳朵里又得找我麻烦了。图命强,我知道你不满意河堤丘跟竹林山分配到你手中,但是,你就只配拥有河堤丘跟竹林山。你跟你妹妹,在公社和队上需要出工的时候,你们什么时候出来干过活?你一心就只知道在外头搞建设挣钱,队上的事您从来不出工,现在分田分山你还想分好的,哪有那么好的事?还敢跟我提鱼塘,鱼塘你挖过吗?那是你该得的吗?也不想想自己为村里为队上做过什么贡献,就知道要好地儿,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赶着让你上了?” 图命强气愤不已,辩驳道:“队上出工你什么时候通知过我?我知道了我会不去干活吗?这年头,队上还有什么活需要干呢?茶树早些年就种好了,农田堤干也早挖好修好了,你们分配的,不都是过去的劳动成果吗?我妹妹那时候路都走不稳,你好意思拿她来说事?” 林捡害怕与他辩驳,与图命强辩驳他就没赢过。 “行行行,我懒得跟你在这里争,我分配的农田,都是经过村上会议研讨和批准的,白老书记也是赞同的,你没资格反对。” 在图命强眼中,林捡就是一个流氓,他完全不讲道理,他袒护着林姓家族的人,他拿林捡一点办法也没有。 会议未结束,图命强心寒的带着图永易离开了林捡家。 欺负他的人,一如既往的在欺负他。 图命强无力为自己和妹妹争取离家近的农田和茶树山,分配结果出来,他心情极度烦闷。 白天他一个人来到了分给他的那片竹林山,他想上山来找找有没有竹笋和蕨菜,来到山顶才发现,所谓的竹林山,竹子都快灭绝了,山顶光秃秃的,土质硬邦邦的,跟小石子似的,还长了许多自己叫不出名字的杂草。 他的山头看不到一颗茶树,没有茶球,今年跟妹妹炒菜吃油都需要买了。 生活好不公平,他无力抱怨。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细数着,加上分票和角票,他和妹妹的家当已经不超过一百块,没有茶山,河堤丘难种谷子,田地又远,今年的饭食都成问题。此时此刻,又该好好想想自己今年要去哪里才能挣钱维持生活了。 他坐在山顶抱着膝盖吹着凉风,他望着山脚下,这片山清水秀的村庄,很美。 然而,这片村庄对他似乎不够仗义,除了林姓以外的几户人家会赠米给他,他在大明村和自己生长的大队已经找不到留恋的感觉。 他很想远走他乡,可妹妹还小,始终是他心中放不下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