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曹冲眼也不眨用掉一锅油这种事,麋竺虽不至于太肉疼,却也对曹冲的大手大脚有了一定的了解。 那么多油说用就用,一般人哪里做得出这种事?要不是底下的人说曹冲的表情看起来很随意,麋竺都觉得他是故意的了! 曹操到底怎么教的儿子?! 曹冲自然不晓得麋竺的想法,他还嫌弃麋竺的油不好,炸出来的香酥雀没那个味儿。 这边的油,不香! 江左卖油,大有可为! 曹冲挑剔着别人的油,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众人眼中。 江陵是块硬骨头,周瑜早上派人去完信,下午就设法从水上进攻,只是成效不大。 张辽此人既擅攻也擅守,自从到了江陵便把整个南郡收拾得妥妥当当,周瑜可以下手的地方不多。一连几天攻防战打下来,双方对彼此的底细都摸出了一些。 周瑜回了城中,有些疲乏,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听底下人禀报起城中诸事。 要说城里有什么变故,那就是多了个曹冲。 这小子算是个烫手山芋,就这么送回曹操那边吧,不太甘心;想要拿他和曹操谈谈吧,又根本无从谈起。 曹操再疼爱这个儿子,也不会因为他拱手让出江陵,于目前局势而言着实没什么大用处。 周瑜听人说起曹冲今天出去逛了逛,余下的时间便是窝在麋家捣鼓吃的喝的,不由有些纳罕:曹家这小子胆子还真大,换个胆小的被逮到敌营早就吃不香睡不着了,哪能像他这样从容自在? 曹冲会有这般表现,要么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要么就是把局势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性命无虞。 虽是春末,夜里还是有些冷,周瑜披了件外袍,起身出了门。 见周瑜往麋家方向走去,左右说道:“将军,若你想见那曹家小子,何不让我们去把人请来?” 周瑜说道:“不妨事,最近屋里湿闷得很,我正好出来走走。” 周瑜领着人一路行至麋家人落脚处,没让人声张,只唤了个麋家奴仆领自己去曹冲那边。 曹冲压根不知道一个大惊喜正在朝自己走来,他拉着满陵在玩华容道。 简单来说就是玩家通过移动十个棋子,想办法把被困在华容道的曹操从出口处释放出来! 步数越少,代表你脑瓜子越灵活! 这东西做起来很简单,随便找个木匠,切上几刀就能弄出来,睡不着的时候正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既然他爹没有被困华容道,主题自然不能是释放他爹,曹冲把故事背景改成拯救汉高祖刘邦。 毕竟汉高祖刘邦经常被困,最有名的就是御驾亲征匈奴,困在白登山上足足七天。 汉朝人拯救汉高祖,多么励志对不对! 对于曹冲这种把刘邦画到棋盘上的做法,满陵在口上予以强烈谴责。 不过到底是个出生后就只感受到汉室有多昏聩、没有见识过汉室昔日辉煌的少年,满陵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陷入“我该怎么把高祖拯救出来”的困局之中无法自拔。 男孩子玩起游戏来,随随便便就可以不分昼夜,目前曹冲和满陵就分坐在灯前玩得不亦乐乎。 这时突然有人在门外喊道:“仓舒公子。” 曹冲微讶,抬眼看去,却见有人把门帘掀开了。 那喊话的人抬手打起门帘,便退到一边恭恭敬敬地让后边的人进门。 曹冲又把眼睛往上抬了抬,才看清走进来的男人长什么模样。 兴许是仗着夜里宵禁,旁人不能随意走动,这人穿着居家的便服,身上随意地披着件外衫,瞧着不怎么正式更不见丝毫庄重。可这人的脸,太能打了,衣服随便那么一披,都披出一种别样的味道来! 曹冲眨巴一下眼,不太确定这人到底是谁。 一般人的脸不至于长得这么帅,莫非是据传东吴军中人人都称他一声周郎的周瑜! 曹冲起身相迎,满陵也赶忙起来。 他没跟着麋竺东逃,同样没见过周瑜,不过看周瑜周身的气势便知他不是简单人物。 周瑜笑道:“你便是仓舒吧?我乃周瑜,字公瑾,没打个招呼就过来,着实是唐突了。” 曹冲没想到天上还能掉下个周瑜来,心里有点小激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他可是曹魏阵营的,哪怕不小心地被两个毛头小孩掳来了,也不能太丢他爹的脸,至少要克制住讨要周瑜签名的冲动! 曹冲笑吟吟地说道:“不唐突,不唐突,我一直久仰周将军大名,这回可算是见着了。” 曹冲本就给人一种未语先笑的感觉,真正笑起来更是分外讨喜。 周瑜打量着他的笑容,心道这小孩光凭这张脸蛋就挺能讨长辈喜欢的,待人接物更是不见丝毫怯弱,无怪乎曹操对他格外偏爱。他也噙着笑回道:“想不到你竟听说过我。” 曹冲张口就来:“那是自然,我父亲与兄长都曾和我说起过您。” 这可是大实话。 去年他跟曹丕讨论活捉周瑜,曹丕为了让他歇了这心思,曾给他科普过周瑜有多厉害。 前几天他跟曹操讨论活捉周瑜,曹操也给他科普过周瑜有多厉害,甚至还一语成谶地说什么“小心自己被活捉”! 曹冲回想起前几天那番对话,顿时找到自己被掳到这边来的罪魁祸首! 原来,是他爹在乌鸦嘴! 曹冲找到了推锅对象,心情越发轻松起来。 曹冲开始热情洋溢地跟周瑜进行商业互吹,当场把他哥和他爹透露给他的信息进行具有曹冲特色的艺术加工,脸不红心不跳地将周瑜猛夸了一通。 周瑜听着曹冲的夸赞,只觉曹操他们果真与曹冲提及过自己,要不然这么个半大少年从哪知道他过去都做过什么? 周瑜谦道:“经旁人一说,三分能耐也成了十分,都是戏言而已,莫要当真。”他的目光落到桌上那奇特的木制棋盘上,“你们这是在下什么棋?” 曹冲面不改色地说道:“这叫白登山,讲的是高祖遭遇白登之围,我们负责设法营救。营救所用的步数越少,代表着我们越厉害,更代表着我们救出高祖的心有多迫切!” 周瑜:“…………” 借着昏黄的灯光,周瑜看见了最大那块棋面上画着个骑着马的小人儿,旁边还贴心地写上“高祖”二字。 剩下的就是五个汉初名将的名字和四个小兵! 虽说汉朝都已经从西汉到后汉,东汉末年许多人对高祖不算特别地敬畏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做法还是让人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周瑜觉得许都那些老臣看到这个棋局说不准要活活气死,毕竟时人大多有为先者讳的想法,当年白登之围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把这事儿做成棋子来玩耍算什么事儿?! 周瑜说道:“你这棋子,回许都后还是莫要再玩为好。” 曹冲痛心疾首:“许都那边的人难道不想解救高祖吗?” 周瑜:“…………” 周瑜看着围绕在刘邦身边的几个汉初名将,没忍住给曹冲纠起错来:“白登之围韩信并没有出战,何况你为什么要用汉初名将围住高祖,阻挠他逃脱的难道不该是匈奴人?” 曹冲听周瑜这么一说,也发现自己改得不太对。 周瑜,果然无愧于“曲有误,周郎顾”的传说! 当真恐怖如斯! 看来在他面前绝不能背《沁园春.雪》,要不然他肯定会问“唐宗宋祖”是谁?那个射大雕的又是谁? 曹冲语塞片刻,幽幽地说道:“我记不得匈奴人的名字,还是自己人更有名。” 不是所有时期都像三国这样名将辈出,还个个都能让人记住姓名,和外族打仗的时候一般人都只记得“匈奴”“五胡”之类的,具体到人就记不得了! 幸好他没有打过唐诗三百首的主意,瞅瞅,连个华容道都抄不好,抄唐诗三百首肯定会抄成浑身都是问题的筛子! 周瑜对此也无法提出什么有用的改进意见,所以索性不看桌上那“白登山”,改为与曹冲说起雕版印刷之事。他感慨道:“要是江左也能有便宜的纸张,就可以教化更多山民了。” 他们刚南下去江东时,江东还有许多地方是没开化的,山民与他们言语不通,饮食、习俗大不相同,各自占着自个儿的山头过日子,很让人头疼。他们花了挺长时间想把山民引下山,至今也不过劝下来万把人,成效不是特别大! 曹冲知道东吴下了大功夫开发南方,也觉得挺不容易。 孙权他们到南方可以说是去开荒的。 这年头长江三角洲可没后世那么繁荣富强,可以说连个说得出名字的大城市都没有,孙权把大本营迁来迁去也没迁出个像样的治所来。目前连石头城都没开始修,南京连建业这个名字都还没拥有,只是个叫秣陵的不起眼小县城! 无怪乎东吴是三国里头苟最久的,他们不仅有长江天险可守,还下了大力气搞南方大开发,把没开化的山民都劝下来跟他们一起保卫家园! 曹冲有些感慨。 开荒人才不好找啊! 要不让周瑜他们继续把南方好好开发一下,他们再来接盘? 曹冲含笑说道:“这有何难,要是这边有造纸作坊的话,我可以去教工匠如何降低造纸成本。这样一来,江左的纸价也能变便宜!” 乱世之中纸张并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又不能当武器用,曹冲不介意提前往东吴传播一下。 东晋那些世家后来不是跑南边扎根吗?正好可以早早把他们扎根的土壤给弄没了,到时人人有书读、人人会写字,那些个世家子弟肯定没法再啥事不干光吹牛逼! 眼下正是乱世,可以大刀阔斧地改动很多东西! 到那些世家大族缓过劲来,再想动刀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曹冲说得轻巧,周瑜直觉其中有诈。 周瑜望向曹冲,却见曹冲眼神清正澄明,不像是要耍阴招。 周瑜说道:“此话当真?” 曹冲笑眯眯地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新纸造起来可简单了,有经验的匠人肯定一学就会,迟早人人都能做出来。当然,周将军若能提前给我分些润钱就好了,难得到外面来一趟,我想买点礼物回去送给我兄长他们。” 周瑜思来想去,没想出这事能有什么问题,最终还是郑重应道:“那明日我派人来带你去造纸作坊走一趟。在江东这段时间仓舒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管与我派来的人说便是。” 曹冲两眼一亮。 这就是要给他配个随身付款机了! 周瑜不仅人长得帅,做事还上道! 第101章【周瑜签名】 感动归感动,条件还是要谈的。 曹冲给周瑜说起自己的要求来: 其一,他希望这纸命名为邓侯纸,因为他刚被朝廷封为邓侯。接下来他就以邓侯这个身份作为朝廷派来促进双方友好交流的使者。这样他不丢脸,双方又能轻松愉快地合作! 其二,往后在江左卖邓侯纸赚的钱,他也不分多少,就分个一成好了;这一成例,他不会派人来查,也不会派人来取,只希望周瑜能安排人在各县庠序之中建一栋“邓侯楼”作藏书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