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若不写《离骚》,又有多少人会去了解他的生平与作为? 司马迁若不写《史记》,又有多少人知道他这个人? 所以,有了功绩就得夸,不仅自己动手夸,而且还得让别人也好好夸! 曹操对曹植这个儿子是十二分的满意,毕竟这世上会写诗的人挺多,写得好的却寥寥无几。 曹植的文才,随了他! 曹操高兴了几天,又有一批诗文从许都那边送来,都是许都僚属写来吹捧他的,每一首都写得朗朗上口,叫曹操十分满意。 洛阳离得最远,曹丕他们的书信最晚送来。 曹操拿到后先看了曹丕的,感觉写得还成,就是有曹植在前,总感觉少了点味道。 曹丕行事虽稳妥,却没多少过人长处,曹操哪怕已经按着继承人的模式来栽培他,心里还是不太得劲。 曹操对着几个儿子挑来拣去,最后不免想起身故的长子曹昂。 可惜了他们的子修,分明文武双全、稳重可靠,却去得那么早! 人年纪越大,就越容易回想从前的事。 曹操叹了口气,才打开最后一封信看了起来,这信是曹冲写的,还是和平时一样写得老长,大意是父亲一定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被江南美色迷了眼,养生之道,在于平衡! 这小子胆大包天,还敢在信里讲述纵欲过度的坏处,表示不仅喝酒不好,好色更不好,运动要适度,否则会给身体造成沉重的负担! 这小子还说,弟弟妹妹这么多,他本来就认不过来了,父亲就算“能者多劳”,也一定要注意节制。要是回家时给他们带回十几个弟弟妹妹,那叫天下人怎么看! 曹操看得脸皮直抽。 这么多儿子之中,就这一个敢说这种话! 更过分的是,这小子到最后还要吟诗一首,劝诫他不要沉溺江南温柔乡! “真是岂有此理!” 郭嘉掀起门帘入内,听到的就是曹操在那骂人。他一点不怵,反倒笑着问道:“主公,什么人敢惹你生气?” 曹操把曹冲的信扔到案上,冷哼一声,说道:“你看看,仓舒这小子写的都是什么玩意。” 他都扫平南北诸郡了,难道连几个美人都纳不得?这次他又没强掳良家妇女,瞧这小子说的,跟他干了什么昏庸事似的! 郭嘉听说是曹冲的信惹得曹操不快,倒觉得有些稀奇。 他一直觉得曹冲这家伙滑不溜秋,等闲不会得罪人,看似嬉皮笑脸,实则什么都心里有数。 郭嘉拿起信读了起来,读到最后不免被曹冲逗乐了。要知道曹冲最后跟其他人一样写了首诗,写得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大漠女儿美,旋舞赛飞仙。 草原女儿飒,弓马胜管弦。 佳人遍地有,何处不可怜。 莫叫天下人,只知江南倩! 郭嘉又把诗仔细读了一遍,噙着笑对曹操说道:“嘉倒是觉得仓舒这诗写得大有长进,瞧着好歹像首诗了。” 有曹冲前两首“大作”作对比,郭嘉是真心实意觉得曹冲进步不小! 曹操嫌弃道:“比他两个兄长差远了,比他几个弟弟也不如。” 曹植可是还让几个弟弟也一并写了信的,照曹操看来个个都比曹冲写得好。唯独曹冲诗写得一塌糊涂,胆子倒不小。 自从他拿下江东,曹冲还是头一个敢来劝他别纵情声色的! 才那么大一点的小子,怕是连荤都没开过,懂什么“何处不可怜”?! “这小子也就仗着我偏爱他,什么话都敢说。”曹操又是一声冷哼。 郭嘉笑道:“若是人人都不敢说心里话,主公便是坐拥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曹操心道,怎么没意思,那可太有意思了,只要是他不想听的,一个两个都得憋心里。不过当着郭嘉的面,曹操也不好说这种有昏君势头的话,他把曹冲的信撂到一边,问起郭嘉过来有什么事。 郭嘉说道:“底下的人已经查明了,刘玄德确实跑建安郡那边去了。只是建安郡人迹罕至,百姓多是山民,语言不通不说,又多瘴疠,朱灵见将士多染疫疠,只得领兵返还。” 曹操得知刘备又跑掉了,且朱灵追了这么久都无果,不由说道:“这刘玄德跑得倒是挺快!” 郭嘉说道:“建安郡偏远荒僻,他们注定成不了大气候,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主公不必太忧心。” 曹操却想到了曹冲曾向提及荀的“三国鼎立”之势。 当时他暗自猜测其中另外两国兴许是暗指孙权与刘备。 如今他费心留在江东铲除孙家的影响力,也是怕孙家会死灰复燃、重占江东,若非怕降将闹起来,他甚至打算直接斩草除根。 同理,刘备他也不太想放过。哪怕不能杀了,至少也得把人掌控起来! 曹操思量许久,想到自己在许都那边的安排,摇着头说道:“罢了,先让他们躲一躲。只要他们有异心,就不肯能一直躲下去。到时安排朱灵留守会稽郡,总有逮着他们的机会!” 郭嘉对曹操这项安排自然没意见。 刘备只带走了自己手底下的将士,那些随他渡江的百姓却是留下了,在郭嘉看来刘备的威胁并不大。难道他们还能劝南边那些没开化的山民下山北伐不成? 便是能做到,那也得花上很久。 现在曹操最大的难处,是如何“名正言顺”地登上那个位置。 要知道曹操乃是宦官之后,便是荀这样的端方君子,娶了宦官之女也令不少人惋惜,何况曹操的祖父本身就是宦官?就曹操这样的出身,想要获得世家大族的拥戴着实太难了! 曹操本人也看那些世家大族不顺眼,绝不会向他们低头。要是他们真的闹起来,曹操的处置方式估计会很简单:杀,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 孔融地位够高了吧?家世够显赫了吧?孔子后人,孔家后代,光是亮出这个身份就能获得士林的拥戴! 孔融惹急了曹操,还不是说下狱就下狱! 郭嘉问道:“年后我们便启程回许都吗?” 曹操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秀丽的江南景致。过了一会,他说道:“那是自然,我们在江东也够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就是不知道我们的陛下想通了没有,若是他当真有效仿尧舜之意,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想背上弑君之名。 要是他当真做了弑君之事,荀的担忧就该成真了:各地会再出现一批诸侯,打着讨逆的名义来讨伐他! 曹操此前和夏侯讨论过此事,夏侯劝他说不可操之过急,最好是等一统大江南北之后再让天子刘协禅位。 曹操当时觉得夏侯说得挺有道理。 现在江南江北都已经被他收拾停妥,他理应设法更进一步了! 如果刘协愿意和平禅让,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刘协不愿意,他也不会害怕! 近二十年来,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踏着尸山血海过来的! 他想要的,哪怕老天不乐意给,他也要亲自去取! 第131章【相互伤害】 建安十五年初春,天气接连晴朗了数日,曹冲与曹丕接到了来自曹操的消息,要他们准备好迎驾,接下来朝廷将会迁都洛阳,回到这座重建起来的旧都。 更多的事情,曹冲无从知晓,只从曹丕与旁人的三言两语中得知曹操与天子刘协见上面了,正在进行“三拒禅让”的戏码。 众所周知,古代大官就职、皇帝禅位,大多要进行这个传统环节,一个说“不行不行我不能要”,一个说“不行不行你得收着”,不进行这一环节,大伙就得觉得缺了点什么! 曹冲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快,要知道历史上他爹到死都是“曹丞相”,接受刘协禅位的是他哥。 现在曹操提前称帝了,后面的情形会怎么变化,对曹冲来说是不可预测的。 曹冲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若是想要保命到哪都能活得好好的。 只是天下到底不是一局棋,他没有那种以天下人为棋子的魄力,不知到真正面对一个决定能影响无数人的情况时自己该怎么应对。 曹冲去找曹丕,好奇地追问:“父亲会在洛阳受禅吗?” 曹丕说道:“父亲的打算,我如何知晓?” 曹冲见曹丕兴致不高,不由问道:“父亲要受禅,二哥不高兴?” 曹丕睨了曹冲一眼,说道:“没有。” 对于曹丕的惜字如金,曹冲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溜达回自己的住处。 曹丕见曹冲走了,轻轻闭上眼。 曹操开春班师回许都,曹植立刻便赶了过去,这段时间曹操在走三辞三让流程,曹植便在旁边写诗作文,表现得好不殷勤。 虽说曹植这样做也在常理之中,毕竟上阵父子兵,换了他在父亲身边也会这样做,可曹丕还是感觉曹植这个弟弟怕是要与他相争。 兄弟之间渐行渐远,怕是无法避免的。 只是不知道到时父亲偏向谁、母亲偏向谁、诸位弟弟又偏向谁。 父亲正当壮年,有那么多儿子,其他弟弟见子建这般作派,未必不会生出效仿之心―― 接下来已经不仅仅是国公之位了,而是真正的皇位。 那样好的位置,谁会不想争一争? 整个洛阳城都笼罩在一股莫名的沉重气息之中。 曹冲倒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命人往太学和皇城摆上含苞待放的魏紫,好给他爹受禅时来点好彩头! 说起来,他“活过来”刚好满三周年,仔细想想他也没干什么大事,形势变得这样快,只能感叹时局千变万化,一个微小的改变就能影响全局! 曹冲没有多想,也没有再频繁去周瑜那边晃荡。 他爹之所以能受禅,大半是因为轻松拿下江东,他既然选择躺在他爹这棵大树下乘凉,总不能恬不知耻地说“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爹干的事和我没关系”。 这节骨眼上,他还是别去扎周瑜心为好。 曹冲安安分分地等着迎接曹操与天子御驾。 二月初,曹操带着筛选过几轮、只剩下魏党的文武百官从许都出发。 只小半个月,浩浩荡荡的迁都队伍便抵达洛阳。 曹操让天子刘协在洛阳外的行宫暂且安歇,自己领着其他人进城安顿。 曹丕这一年来重修了皇宫、官衙以及官邸,空置的宅邸基本能满足大魏官员们的基本需求,曹操想赐给谁便赐给谁。 曹冲跟着曹丕到城门外迎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