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之间,有一个念头在皇帝心底破土而出,悄然长大。 皇帝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起来:“泽儿,你有没有想过,让她做你的妻子啊?” “什么?”谢泽讶然,疑心自己听错了,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浓浓的不可置信和怪异的荒诞感。 他怔了一瞬,随即便笑开了,摇头:“父皇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她只当我是她亲哥,又怎会有这样的心思?” “这样啊。”皇帝双目微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朕知道了,你去吧。朕也要回去了,朕留你问话这么久,只怕你这‘妹妹’也要担心坏了。” 谢泽虽与父亲说着话,可心里着实怕她担忧。 皇帝刚一离开,他就迅速往偏殿方向而去。 回头看一眼儿子的背影,皇帝缓缓摇头,笑骂一句:“小兔崽子,长大了啊。” 朕问的是你的想法,你回答的却是她不想。难道你自己内心深处竟是有这种想法的么? 虽然不太理解小年轻的复杂心思,但还是要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 韩濯缨确实担心。 皇帝将兄长带走,又命她留在偏殿。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也不知道皇帝究竟会同兄长说些什么,会不会责罚于他? 今天长寿找她时,她还没吃午饭,就匆忙过来了。初时不觉得,现在倒饿了。 长寿端着茶水糕点给她送过来。 韩濯缨抬眸望着他:“长寿,皇上不会为难我哥吧?” “这个……”长寿扯了扯嘴角,“不会的。皇上最是仁善。” 他在心里补充一句,尤其是对太子。 韩濯缨略微放心了一下:“长寿……” “韩女傅,真的不会为难。再说今天还是太子生辰呢。” 宫里有主子过寿时,会比平时更宽和一些。 “嗯。”韩濯缨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说,这糕点我能不能吃一些垫垫肚子?我还没吃午饭。我知道这很失礼……” “不失礼,本来就是给你的,韩女傅稍等。” 虽说韩女傅只想吃一些零食糕点,但长寿却不会真的只让她吃点心。他匆忙让人去准备菜肴。 韩濯缨饿得狠了,就着茶水勉强用了两块点心。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时,她刚拈起第三块。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也顾不得点心了,直接站起身,转头,看向正走过来的兄长:“哥,你回来了?怎样?皇上同你说了什么?怎么待这么久啊?没有为难你吧?” 少女回眸之际,一双眼睛波光粼粼,红唇微张,发间珠钗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谢泽笑笑:“没有,只是简单说几句话而已。” 她这种发自肺腑的担心依赖,让他心里格外熨帖。 “那就好。”韩濯缨松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你被叫走那会儿,我看皇上的神色,以为要责罚你呢。” 谢泽笑得云淡风轻:“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这儿又是东宫,皇上不会随意为难别人,还让我们兄妹多聚一会儿。所以你不必担心。” 听他这话,仿佛她先时大惊小怪一样。韩濯缨小声道:“你还说我,明明那个时候,你也很担心嘛。皇上面前,话都说不了几句。” 谢泽眉梢轻挑:“我方才有很担心么?” 他担心也只是担心父皇不配合,当场戳穿他的身份。 “有的。”韩濯缨极其肯定点了点头。 谢泽不与她争:“你说有那就有吧。” 他视线在她唇畔停留了一下,轻声道:“别动。” “啊?”韩濯缨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向自己伸出食指来,动作快而不失轻柔,在她唇边抹了一下。 “好了,方才唇边有东西。”谢泽退后一步,拂去了食指上的碎渣。 唇畔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度,韩濯缨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脸颊腾的就红了,又羞又窘,低头取出手帕递给他,要他擦拭手指。 谢泽瞥了她一眼,接过帕子:“怎么吃块糕点,都能吃成这样?”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韩濯缨的委屈劲儿就上来了,她瞪了他一眼:“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 她凤眸潋滟,这么一个瞪视,却是眼波流转,嗔意浅浅。 “我?”谢泽心神微动,挑了挑眉头。 “因为你今天生辰,我要来看你给你送荷包,所以午膳都没得吃,就巴巴地过来,担心了这么久,才吃这两块糕点,你还笑话我?” “我怎么会笑话你?知道你挨饿,我心疼还来不及。”谢泽知道是他疏忽了,“长寿也真是……” “你说人家长寿干嘛?这糕点还是他给我的呢。” 少女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嗔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尽是他的身影。 谢泽只是轻笑:“正好我也没用午膳,等下一起好了。” “你也没吃?”韩濯缨意外。 “是啊,我在等你过来,哪有这个心情?” 听说他跟自己状况一样,韩濯缨心气儿顺了许多,但还觉得不妥:“可是,我们去哪儿用膳?” “就在这儿,很快的。” 韩濯缨压低声音:“这里毕竟是东宫啊,会不会不好?” 谢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皇上和殿下都允了的。” 长寿亲自端了膳食过来,放下碗筷后,他却没有立刻离开。 宫里的规矩,太子殿下用膳,身边肯定要有人伺候的。不过眼下这场景,让他有些犹豫。他一个太子心腹去伺候一个暗卫,也说不过去啊。 拂了他一眼,谢泽淡淡地道:“长寿是要留下来一起吃么?” “不了不了。”长寿连忙摇头,“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殿下那边有什么吩咐。” 谢泽略一颔首,拿起了筷子:“嗯。” 有了先前的两块糕点垫肚子,韩濯缨此时已不十分饿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宫中用膳,但是和兄长一起、还在宫里的,却是头一次。 她总觉得不能留太久,是以匆匆吃了一些后,就停箸不食。 见她吃得不尽兴,谢泽心里有些遗憾,温声道:“你放心,太子殿下开恩,我们今天可以在这儿待很久。” 韩濯缨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那位未曾谋面的太子殿下,是真的对她哥很好很好啊。 然而尽管兄长这么说,可她仍旧没有久留。因为片刻之后,长寿就进来声称太子有急事找韩雁鸣。 兄长不在,她也就匆匆离去,前往六公主所住的瑶华殿。 六公主依然没有习武的想法,她兴致勃勃地挑选衣衫首饰,要为晚宴做准备。 宋净兰在旁边帮她参详。 韩濯缨问了一句:“二公主和陈姑娘呢?” 六公主拿着一双吊坠耳环比划了一下,慢悠悠道:“她们去看五皇兄了。” “嗯。”韩濯缨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她只是觉得公主今日有事不习武,她在这边比较多余。 六公主又道:“韩女傅,今日太子哥哥生辰,我们兄弟姐妹在东宫小聚,你要一起去么?” 韩濯缨摇头:“皇子公主相聚,我去做什么?” “这有什么?陈表姐和齐表姐都去的,你去了也无妨。” “我还是不去了。”韩濯缨心想,你也知道那是你表姐,勉强能算是亲戚,我一个女傅去做什么? “如果公主今天不再习武,那我可否先行回家?” 六公主呆愣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不是了。自个儿偷懒,还拘着女傅。那女傅就先回去吧,也好歇息一下。” 韩濯缨确实十来天不曾休息了,反正今日兄长也见到了,荷包也给了,回家歇歇正好。 她起身离去,而六公主则问宋净兰:“兰兰,看这个好看么?齐表姐是不是有个相似的?” 宋净兰想了想:“好像是有。” “那就不戴。”六公主道,“总不能跟她一样。” 为家宴做准备的,并不止六公主一个人。 齐家玉同样也在想着此事。 太子今晚在东宫设宴,她心中甚是欢喜。半个月了,她一直没机会接触太子,更别提日久生情了。 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可惜她姑姑齐贵妃却沉着一张脸,心情极差。 齐家玉知道,这是因为大皇子即将就藩的缘故。不过她跟大表哥年纪相差好几岁,感情不算深厚,是以也没有多不舍。不过在姑姑面前,少不得要多多宽慰几句。 齐贵妃按了按发痛的眉心,缓缓说道:“……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了,皇上主意定了,更改不了。” 齐家玉连连点头:“是啊,姑姑,你就别想了,放宽心吧。” 她心想,姑姑,你倒是看看我啊,今天不是你说的难得的机会么?倒是给我指点一下啊。 大概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齐贵妃心念微转,轻声道:“今晚东宫家宴,你也去的,是吧?” “是啊,表哥一向疼爱我,我自当为他践行。” 齐贵妃眼睑垂下,兴致不高:“嗯,你去见见他,也去太子面前留个好印象。” 看皇上的做派,将来四皇子长成,肯定也要送到封地去的。等今上驾崩,她一个贵太妃,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所以她必须跟未来的君王交好。 见姑姑终于谈到了正题,齐家玉立刻激动起来,却仍谨记着姑姑教诲,尽量轻声细语,温柔极了:“那姑姑觉得,我该怎么做才行呢?” “打扮好看一点,温柔懂事一些。你也不小了,该知道怎么做。”齐贵妃上下打量了侄女一眼,吩咐身边的心腹宫女,“去,给齐小姐好好打扮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