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点想不通。一开始两人互相欺骗来着,怎么演变成现在这般地步了? 他说他不想失去她这个妹妹,而她又何尝愿意失去他这个兄长呢? 只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韩濯缨从先前的噩梦中走出来后,在亲哥齐应弘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城郊义庄。 齐应弘带领青云卫查找了数日,并未有新的发现。 澹台愈像是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一般。擅长易容,又行踪诡秘,且没有同伙。短时间内还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夏日炎热,那具被射杀的尸首放在冰棺中,好几天过去了,始终没人认领。 “是他吗?”齐应弘沉声问。“仵作验过尸,说他虎口有茧,是习武之人。” 韩濯缨瞧了瞧,身上衣服是对的,脸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人死以后,没了血色,脸色极白,但隐约能看出来,他生前相貌并不算差,也还年轻,跟他自叙的年龄基本吻合。 她摇一摇头,很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他真正的脸。不过,被追捕的禁军当场射杀,应该错不了。” 齐应弘道:“我是想着,如果这是在逃跑的过程中,临时找的替死鬼。那事情过去数日,应该有人报案失踪、或是来认领尸首才对,但事实上并没有。” “嗯。”韩濯缨轻舒一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再等几日,若是依旧没人认领,我就让人直接葬了。” “好。”韩濯缨不想在义庄久留,“我们先出去吧。” 两兄妹离开义庄,一前一后进了马车。 这辆马车是新买的,比之前那辆要宽敞不少。两人同在马车中,也不觉得逼仄。 “我打算找个机会同伯父说清真相。”齐应弘缓缓说道,“那日之事,多多少少会传进他耳朵里。与其让他胡思乱想,还不如我直接说了。” “嗯,可以啊。”韩濯缨并不反对,她笑一笑,“哥,你自己做主就好。” 这种事情,她自然是尊重他的想法。 齐应弘回之一笑。 马车回到清水巷,还没进韩宅,远远地就看到了门口停着的马车,车帷上有个不小的“陈”字。 齐应弘道:“是楚国公主家府的徽记。” 听到“楚国公主”,韩濯缨立时想起一个人来:“我知道了,是陈姑娘。” 楚国公主府,她也就认识这么一个人。 两人意外相识,后因为年纪相仿,有时也会来往。三月份,韩濯缨及笄时,她还特意使人送了贺礼过来。 齐应弘知道陈宜玲,听说是她,也就没进去,只说道:“行,那我先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韩濯缨与他挥手作别后,转身回家。 大概因为有客人在的缘故。大门敞开着,并未闩住。 翠珠听到马车的响动,走到门口迎接她,小声道:“小姐,家里来客人了。一个是公主府的陈小姐,另一个是她表妹。还有好多侍从。” “嗯。”韩濯缨进门一看,看见不大的院子里乌压压站着不少侍从。 而陈宜玲和六公主正悠闲地坐在阴凉处的藤椅上。 六公主看见她,快速跳下藤椅,扬起小手冲她打招呼:“女傅,我好想你啊……” 听见这熟悉的慢悠悠的话语,韩濯缨鼻腔一酸,眼眶竟有些酸涩。她走过去,笑了笑:“我也想你啊。” 她感觉自己最近好像很容易被旁人的关心所感动。 “韩姑娘,你这个徒弟,几天不见你,就想得很。一直担心你出事,都说了你没事了,过两天就能见着了。她还是非要闹着来看看。”陈宜玲唇角上扬,“没办法,只能让我悄悄带她出来了。” 韩濯缨冲她笑笑:“陈姑娘。” “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和六公主不同,陈宜玲快人快语,“你家跟我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宅院。 六公主拉着韩女傅的手,小声问:“女傅,你没事了,对吧?” “嗯,我没事了,过两天就回宫继续教你。” “那就好。女傅你不知道,我这些天都有乖乖练武,兰兰也是。她本来也想过来的……” 韩濯缨含笑听着,微觉动容。 关心她的人,还是挺多的。 六公主喝茶之际,陈宜玲悄声问:“我听说是北斗教的人,他们都快灭绝了,你怎么还会惹上北斗教?” 韩濯缨眼皮一跳:“这事已经传开了吗?” “那倒没有,知道的人不多。但像我这样消息灵通的人,什么事不清楚?” 太子刻意压过消息,而陈宜玲之所以知晓,还是因为六公主的缘故。 “唔,也不算是我惹上的,陈年旧事了。”韩濯缨喝了口茶,“还是我小时候那次。” 她虽然离开了临西侯府,但她有时候不经意间,还是会与宋家产生联系。 “小时候?”陈宜玲皱眉思索,立刻反应过来,“宋佑安那个事?” 想到自己曾被宋佑安爽约一事,她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当初就不该管他,让他去死!” 拍得太狠,她手掌热辣辣得疼,不由地“哎呦”一声。 正自低头饮茶的六公主抬眸看了表姐,慢慢放下茶盏。 韩濯缨一转头,见门口站了一个人,分明就是曾经的长兄宋佑安。 宋佑安知道,缨缨这次出事,归根究底,还是因他而起。他自责之余,就往清水巷来的勤快了一些。 今日大门未闩,宋佑安刚站在门口,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宋佑安那个事?” 他心下不解,推门进去,复又听到一句“你当初就不该管他!让他去死!” 见韩姑娘不说话,陈宜玲有些奇怪:“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韩濯缨示意她看向门口。 陈宜玲抬头看去,见门口站着的赫然正是她口中“让他去死”的宋佑安。 她瞬间脸颊红透,重重咳嗽一声,拿过六公主面前的茶杯,借喝茶掩饰尴尬。 待她一杯水喝尽,六公主才慢悠悠道:“表姐,你喝的是我的。” 陈宜玲脸更红了。 宋佑安往这边瞧了一眼,快速收回视线:“缨缨既然有客人,那我改日再来。” 韩濯缨笑笑:“也好。” 宋佑安退了出去,仍听到先前那个姑娘的声音:“哼,有客人,改日再来?在门口的时候,就没看见我们家马车吗?非要等进来,再巴巴地说一声有客人。虚伪!无耻!” 他脚步微微一顿,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确实看到了门口停着的马车,还看到了陈家的徽号,也隐隐猜到了是谁,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进来看了看。 宋佑安记得陈家姑娘。今年上元节,她曾请太子殿下帮忙约他共赏花灯。但那时他有事晚去,并未见着她。后来也曾想过解释道歉。然而两人交集不多,他竟没再寻着机会。 今天倒是意外碰上了,不过看这姑娘的态度,只怕他道歉也未必有用。而且今日不止她一个人在,他也不好详细解释。 改日再说吧。 韩濯缨小声问:“陈姑娘,我大哥,我是说宋佑安,他是不是得罪过你啊?” 这感觉不像是简单的义愤填膺啊。 六公主也好奇地看过来。 陈宜玲撇了撇嘴:“他能得罪我什么?我就是心疼你代他受过!” 六公主附和一句:“我也心疼。” 她抬眸看着女傅,唇角边一个小小的酒窝盛满笑意,甚是乖巧。 韩濯缨最喜欢她这模样,在她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这个动作她想做很久了,但一直没做。 做完她就有点后悔了,毕竟这是公主。 然而六公主却慢悠悠道:“女傅,你再摸一下,我喜欢。”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还没等韩濯缨再次伸出手去,一旁的陈宜玲就开始笑嘻嘻在六公主脑袋上“作乱”起来。 六公主抬手便去阻止:“表姐,你弄乱我头发了……” 姐妹俩嘻嘻哈哈,院子里一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韩濯缨在旁边看她们笑闹,这段时日藏在心里的郁闷也在不知不觉中淡去了许多。 直到六公主与陈宜玲离去,她脸上还带着笑意。 先时韩濯缨出事,皇帝派人慰问,还允了她的假。 如今身体痊愈、心情恢复,她便重新回宫,继续自己的女傅生涯。 有了前车之鉴,马大伯此次格外小心,还暗暗选了一个接头暗号。 进了皇宫,六公主与宋净兰看见她,都十分欢喜:“女傅,女傅,我们这几天每天都有好好练习。” 韩濯缨笑笑:“那你们演示给我看看?” “好啊。” 凉风吹过,两个小姑娘同时开始。虽衣衫服饰有异,但动作整齐一致,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待她们演示结束,韩濯缨双掌轻击,表示赞许:“不错,很棒,以后要更加认真啊。” 被师长肯定,是让人开心的一件事。整整一上午,两个小姑娘都情绪高涨,格外努力。 韩女傅重新回宫的第一天,皇帝派人赏赐了一株人参。 “韩女傅,皇上吩咐,不必前去谢恩了。望你日后勤勉,细心教导公主。”前来传话的王公公声音尖利,态度倒很不错。 韩濯缨连忙表态:“民女定不负皇上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