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轮到神农被呛个半死,他随意的擦拭了一下眼角,干咳一声,又兴致勃勃的笑道:“哟,飞蓬,你是不高兴了?” “前辈说笑,重楼和女丑都是吾之好友。若在一起,我自会真心真意祝福。”看不出喜怒的扯了一下嘴角,飞蓬低声喃语:“师父不用担心,或许这对我是好事…” 原本变浅的眸色又化为冰蓝,伏羲松了口气,同时又心中微紧。果不其然,神农坏笑了一声:“看现今情况,的确好事将近…”飞蓬不自觉的握了握拳头,又在下一刻怔住:“不过,真有喜事也是女丑和骄虫,完全没那根弦的重楼…大概得和瑶姬一样永世孤身吧。” 飞蓬饮下凉透的茶水,起身站在了窗前,从这里,他能清晰望见屋外自己麾下将士们挥洒着淋漓热汗的样子。沉默良久,其终究笑了出来:“所以,前辈是想告诉我,好马要吃回头草吗?” 被看破心思的神农讪讪一笑,躲开伏羲黑着脸踹来的一脚:“飞蓬,这还得你自己拿主意。其实,你现在忘情道的境界还没最终确定,转修入情道并不难。” “入情道需要两情相悦,方有望突破至三皇。”听着另一边的动静,飞蓬哑然失笑的问道:“师父,您之前所说的,我的死劫系于重楼之身,现在呢?” 伏羲收回脚:“在你行忘情道领先其他先天生灵后,就算不到了…”他犹豫一下,终是叹息一声:“死劫不复,你到底想如何,我不会再管,忘情道、入情道都无妨,开心便好…” 话说至此,天帝语重心长说道:“飞蓬,别活得太累了。轮回以七情六欲历练,可对你又何尝不是一个…无有军务的假期?就如重楼跑去人间守着你,大部分魔务都不是他自己处理的。” “…噗!”飞蓬笑得眯起了冰蓝色的眼眸,眼中泛着柔和的暖意:“我知道了,师父…” 听到这里,女娲忽然叹了口气:“你们父子俩简直白瞎了现在这么好的气氛。”???伏羲和飞蓬露出如出一辙的茫然,神农笑眯眯的怂恿道:“飞蓬,乖,改口喊父神。” 也对哦,身世已明,自己从未唤过一声父神,但对方似乎也从未发现不对,飞蓬面色微红:“我是习惯了,师…父神?” “很好。”伏羲的脸上泛起一丝红色,神农莫名的想起自己倾尽心血创造的蚩尤睁开眼睛时孺慕的眼神,女娲抬手拍拍其肩膀,天道内外的气氛一派无言的静谧,竟是分外温馨。 良久,只听神农又言:“飞蓬,我再告诉你一桩事,当年你转世为琼华派玄震,死于梦貘一族之手…嗷,伏羲,你还来!”他向外躲过直砸眼睛的一拳,嘴里不依不饶:“酆都故意帮你隐瞒,你还真就瞒着飞蓬?呵,重楼那一次重创妖族元老,毫不在意会不会得罪帝俊,事后更将飞蓬带入九幽禁地,敞开魂魄任其吸收魂力。我为长辈,总要为他说句公道话。” “滚蛋!”扫了一眼飞蓬惊呆的样子,伏羲气笑了:“你个惫懒的家伙少把自己说得多好听!你不就是怕飞蓬现在境界高于重楼,为了永绝神界后患下狠手杀了他,导致你这个魔族祖神出天道后,要面对魔界变成一团乱麻的局面会累死吗!” 熟悉神农性情的飞蓬也清醒过来,有些好笑又难掩心中温暖,不禁抬手轻轻捂住心口,并未在乎天道之内一如自己幼时的例行打闹,只温声问道:“前辈,敢问有办法让我那段因重伤被魂魄吞没的记忆恢复吗?” 女娲的眼神转到另一幅神界画卷之上,重楼负手一步步走入神树之顶,敲了敲那扇禁闭的门,于门外欲言又止:“夕瑶,你意识恢复了吗?” 现场无人应答,唯一片风声。 重楼叹了口气,将最精纯的灵力从魔力中剥离出来,毫不犹豫输入进去:“拂晓,这个名字很好听,而且很像是…飞蓬的风格,你掌控神树,能不能告诉我一个答案?” 在另一边听见这句话,飞蓬怔忪一下,将先前的问话暂时抛之脑后:“重楼现在在神树?” “是啊。”神农摆脱伏羲的纠缠,坐在这道光幕之前:“一个名字就能判断出来是你的风格,还真是难得…” 飞蓬抿抿嘴:“…父神…” “哎…”伏羲起身离去:“女娲,我们去找吞噬意识藏哪里,也不知道祂藏哪里去了,神农你好好教飞蓬那个你闲着没事自创的秘法吧。” 神农笑了笑未曾挽留,只认真详细的说明了秘法运转的方式。 飞蓬照做无误,从魂魄边缘将秘法一点点启动,记忆一层层翻开。欢乐的、酸涩的、欣喜的、骄傲的、自谦的……然自己成长的轨迹里布满了另一个人的痕迹,年少的无忧无虑、成年的沙场硝烟、青年的边域镇守,重楼的身影明晰而透亮,正如那灼烧的赤色,永难忘怀。 良久,有一幕在心底滑过,正是飞蓬失落的记忆——炼魂之阵,定住玄震那一世死后本该遁入鬼界的神魂,将之炼化为最纯粹的灵力,供阵内敌人吸收。那几位二十万年不得寸进的妖族元老凝视自己,眼神充盈狂热的欣喜。剧痛之下,魂力被尽数提取。 反击失败后,不畏不惧的迎接魂飞魄散到来。意识逐渐模糊,却闻一声琉璃破碎般的巨响,熟悉的身影浮现,相对的红眸不复往日的明亮笑意,自责之余血光瞬间满溢。刀光剑影之后,落入温暖的怀抱,灵力如流波滋养干涸的神魂,周围隐隐是属性相克的魔力。 当年记忆不清无法判断,如今则知正是魔界。果不其然,耳畔传来地皇神农意味不明的声音:“神魂重创、即将逸散,便将魂力返还,也依然不够…你是准备,用自己魂力弥补空洞?” 重楼沉稳的语气未有丝毫犹豫:“自然,此番本就是我太过大意…” “重楼,你可曾想过,你其实…不欠飞蓬什么?若他注定做不回当初那个六界第一神将,你还要继续在人间…这样一世世护着?”轻叹中满含谨慎试探,又难掩内中的慨叹。 依旧是坚定而没有任何犹疑的音调:“这并非欠不欠,只是愿不愿意罢了,而我乐意如此!还请陛下护法,现在就开始吧,飞蓬的伤势明显刻不容缓。” 紫金色的魔魂脱离躯体,护魄红光瞬间散去,明显放下所有防御的直接贴近。随着“兹兹”之音,金色的魂力从魔魂中一点点剥离,被明显不清醒的自己快速吞没。黯淡的神魂渐渐恢复,与之相反的,是重楼魔魂的色彩缓缓变暗。而后万籁俱静,直到神农出手阻止—— “够了,魔魂之力消耗过半,你再继续传输,控制力下降之下,难免会带上些魔力,这对飞蓬神魂并非好事…毕竟,他现在可没有辨别能力。不过,魂魄空洞已基本愈合,只是其此世的记忆修为在遭遇重创时被自我防护的神魂本能性吞没以抵消部分伤害,几乎是恢复不了的…其中也包括了你救他之事。” “不过是一世记忆罢了,记不记得都无妨。”松了口气的声线在仔细检查后又多了犹疑:“可飞蓬一直不醒…” 无奈之言响起:“灵魂空洞愈合不代表神魂重创这么快就能完全弥补!你不是把春滋泉引入了空间吗?把这些东西以五行法阵排列,再将飞蓬神魂放在阵法之上,差不多百年能伤势痊愈。”重楼接过东西,此后周遭一派黑暗。 倏而从记忆中苏醒,飞蓬大口喘息着坐倒于柔软的床褥上,神农失笑道:“查看记忆很容易被原本的记忆淹没,特别是头一回使用秘法,习惯便是。” 飞蓬疲倦的点点头,露出一双迷离的水蓝色眼睛:“重楼…”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忘情道有所波动,明显走不下去了。”哪怕无爱,这份付出也令自己无法忘情,而飞蓬并不后悔:“前辈您放宽心吧。哪怕境界稍有超过,又兼有心算无心,我也不会痛下杀手的。说到底,重楼入侵神界最根本的原因是报兽族因果,可惜罪魁祸首已亡,不然大概我现在会更好操作。” 随手拉来被褥、蹬掉鞋袜,身为风云之子本身就有不染尘埃的能力,飞蓬舒舒服服躺在床上道:“反正,借机让我族中下层激起血性,顺便再培养一批战力好了。”话语一顿,他又坐起身:“对了,前辈,敢问夕瑶那边,重楼联系上了没?” “没有。”神农笑意满满说道:“他早一脸失落的走了。不过,夕瑶那姑娘其实是醒的,而且她还发现了你的归来,以及拂晓的存在。只是不想骗朋友,才装自己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