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到顾家来时,他带了我一阵子,我觉得他更像是一个邻家大哥,但后来因为一些奇妙的事,我违逆本心拿起戒尺打他了,我头一次打人。”顾小灯说着便低头揉揉后颈,“奉恩,我希望我不用再打人了,你和奉欢都很好。”
奉恩默了默,轻笑不语。
顾小灯抒发完小忧愁,继续带着笑容去串苏明雅的竹院,书童见他来,脸色颇为复杂,但还是让他进门了。
一进到正堂,只见苏明雅正站在一个不小的水晶缸面前,意兴阑珊地看着。
“苏公子!”
苏明雅脊背一僵,迟缓地侧身看过来,登徒子一词差点滚出唇齿:“……小灯。”
顾小灯雀跃着凑近过来,先亮晶晶地看他:“苏公子,你气色好多了。”
“嗯。”
苏明雅别过脸,顾小灯也跟着看向那新摆放的水晶缸,好奇得晃晃脑袋:“哇,这个是什么?我刚才见到祝弥了,这不会是他带来的吧?”
“苏家的物件。”苏明雅认真地看着水晶缸上照出的顾小灯倒影,“东川上供的海月水母,白天瞧不出什么,夜里水母会发光。”
“水母!”
苏明雅侧耳听他惊叹,紧接着听到他俗到渣的话:“水母是能吃的!”
苏明雅:“……”
“以前听讨海的渔伯伯说过,捞到大水母之后用草木灰点生油去洗它,煮点椒桂拌虾醋,或者拌点辣肉醋什么的,把大水母片片沾了醋佐味,又香又鲜的!”
苏明雅安静,听着竟然有些想尝。
“不过这是小水母。”顾小灯凑近水晶缸去瞧,剔透晶体之内盛满了水,水里纳着悠悠漂浮的水母,“它们会长大吗?”
苏明雅垂眸看他那快要贴到水晶缸的长睫毛,不由轻笑:“长不大的,你没有口福了。”
“没关系,我能大饱眼福!”顾小灯笑着转头看他,眸子亮如星辰,“现在是白天,它们是透明的,我能看看夜里的发光水母吗?”
他就是想多待在这里,看稀奇水母,看稀罕美人。
苏明雅不是不知道,但他的确舍不得赶走这么一个人。
“好吧。”
顾小灯开心得能绕他跑上十圈,不能跑便两手交握,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苏公子你人真好。”
苏明雅转身朝桌案走去,身后小狗一样的小家伙黏糊糊地跟过来:“苏公子,今天书院搬进来了好多小伙伴,你想出去串串门吗?”
苏明雅轻笑:“明天开课,届时不就都见到了?”
他心想,来书院的都是些门楣低过他的,哪里需要他去串门,那些人主动来拜见他还差不多。
比如顾小灯这样。
闲话一下午,等到天色暗下来,灯烛不点,水母缓缓泛了光,水晶缸如梦似幻,水母像永不熄灭的昙花。
苏明雅坐在一边凝视水中光源,顾小灯透过微光去看他,不知楞神傻笑过几次。
小轻薄郎。
小色鬼。
*
翌日二月十五,顾小灯一大早起来,头一天上课不必拉骨锻体,他穿好素白的学子服,兴致勃勃地跟着小书童出了门,想和邻居的几个小少年打招呼同路走,没想到所有人见了他都绕道而行,仿佛他是五毒物。
顾小灯越发纳闷,但还是被头一天上课的兴奋劲掩盖了过去。
学堂离学子院不远,有南北两面,由一道高墙隔成男女两堂。千金小姐们人少,住的是广泽书院南边的园林,那边的住宿条件比学子院好一些,景致美上许多。
南堂是女堂,北堂便是男堂,第一天授课,女堂那头的女夫子别出心裁,是顾家二姐顾如慧,男堂这边则是安震文,怕是苏家担心苏明雅头一天不适应,特意让安震文来安他的心。
顾家私塾第一年开,书院如此之大,来者却不多,共有少年二十五,少女十七,条件优渥得首屈一指。
顾小灯进了北堂,里头一共二十五个位置,五列五排,位置大有文章,靠左和靠前是家世最贵重的座位,越靠右靠后则越寒微。
第一列从左到右,自然是苏明雅、关云霁、葛东晨等人,顾小灯则坐在最后一排、最右的位置。
顾小灯没有什么阶级意识,虎头虎脑地在位置上坐下,乐呵呵地打开分发到手的书卷,看一行能乐三回。
整个学堂就没有一个长得不周正的。
全是好看的!
他自心里狂笑,此处又能学习上进,又能看美人养眼,还能避免孤独,实在是让他乐开了花。
等到安震文走到讲堂上,他的喜悦更是达到了巅峰。
连先生也是顶顶好看的!
顾小灯开心到捂住嘴巴,如此才能掩饰他那快要飞到太阳穴的唇角。
头一天开课,安震文十分和煦,温温和和地先讲些晋国的科考制,总纲书目列过,详讲科目考法,辅以自身经历为例,一个上午过得极为愉快轻松。
白衣学子们听的都是外头听不到的真实内行,等到散课仍意犹未尽,大有上前去围住安震文询问的。
顾小灯听听写写,勾勾画画地记在小本子上,满足得不得了,还给上午的晨课写了一句小小的总结:
“世道太平,人间盛世,长洛黄金乡,广泽桃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