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1 / 1)

于是,也不管他了。你自己都不要面子了,凭什么我给你攒。栗清圆挣开冯镜衡的手,转身就去开门。

这个女人的有多利索……南太太走进来的时候,冯镜衡是撑手在交椅上,整个人就像那种从椅子上跌下去再没事人往上爬的样子。

南太太见状,“镜衡你这是……”

栗清圆抢白,“他喝多了。”

冯镜衡挪坐到交椅上,面上平淡,又端起在外人面前他那不可一世的二世祖架子了。

南太太看破不说破。听说他们要先走了,还是过来跟栗小姐打个招呼,两个女人出来说话,南太太这会儿好多了,也抓着栗小姐的手,感谢她先前的解围,又说南城这会儿已经回去的路上了。

栗清圆点头,依旧澄清她并没有做什么。谁看到都会搭把手的。

南太太颔首,说不一样。她看得出,栗小姐是个实诚人,不骄不躁的,“刚才镜衡是不是误会我俩有什么了?”

栗清圆依旧给足对方面子,“没有。他就是酒劲上来,急脾气。”

“噢哟,他在这些场合急脾气还真是少见的。你别不信,时常听冯太太说他臭德性,但我们见到的镜衡一向挺好的。今天这样,是头一回呢!”

栗清圆不置可否。

南太太再抿了抿嘴,终究女人间话家常的觉悟,提醒栗小姐,因为她唇上花了。

栗清圆通红着一张脸,连忙找纸巾擦。南太太再安慰安慰,说小别胜新婚,大家都懂的。

栗清圆的脸,都快熟了。

好在东道主略过这个话题了,说原本今天冯镜衡带女伴过来,南太太没太当回事的,她这个人外人都以为她眉眼多高,其实这些来往,还是得凭眼缘。一个人心在什么高度,几句话就可以判得出来的。栗小姐今天上来的关怀就将心比心,南太太说,总归是个实诚孩子。

栗清圆先前的援手,并不是希望人家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始终淡泊得很,最后再应承南太太一句,“还是上学那会儿的同理心还在吧。现在长大些,好像两边的心情都能理解点。理解父母,共情孩子。”

南太太说到自己的儿子,有着滔滔不绝的人母热情。又说,半大的小子实在难教得很。他爸爸多少拳头都摁不住的。

栗清圆实则是想说,这么大的孩子,再动手打,只会适得其反。然而,她的分寸感在提醒自己,多说就越界了。

正巧冯镜衡去那边包厢打完招呼走了出来,他接过了她们的话茬,栗清圆就乐得自在、清净了。

他们告辞前,南太太与栗小姐换了微信,又问了栗小姐做什么的,有空约她出来喝茶。

冯镜衡这才听出来,南太太这回不跟着丈夫去北京了,为了儿子的学习,她一心留下来作陪读妈妈了。

“等你妈回来,我请你们喝茶。”

冯镜衡笑着撇清,“你请虞老板就请虞老板,别捎上我们。”

“为什么啊?”

“因为凑一块,烦。”

南太太听出点玄机来,“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的啊。怕什么。”

“我们这里哪里有丑媳妇。”冯镜衡声明且纠正。

南太太笑得开怀,“这么怕的呀,怕点好,怕就证明对了。”

“对什么?”

“找对人了啊。你妈不是一向反感……”话到嘴边,南太太点到为止了。她只私心比较,如果冯家势必要联络一房,那么眼前这对,明显更登对爽利多了。

从进落的庭院里出来,栗清圆回味着南太太最后一句话,问冯镜衡,“她说你妈妈反感什么?”

“反感朱青。”冯镜衡全没有隐瞒,“反感朱青对丈夫的一应事情全无左右权。”

栗清圆不懂,不懂他妈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反感儿子被儿媳牵着鼻子走,但是全然相反,她也看不惯。别听外人嚼舌头,南家巴不得看我们兄弟不和呢,反正他们又少不了一块肉。”

栗清圆听这话倒是有点鼓舞,“这么说,你和你哥不会这样子,对不对?”

某人摆出一副为时已晚的嘴脸来,“不啊,我星期天那天才和他干仗完的。”冯镜衡把兄弟俩的对仗全告诉眼前人了。

栗清圆吓得不轻,追着前头人的脚步,赶不上他的节奏,就干脆堵到他前头去。她记得她小时候不想走了,就是这么堵着爸爸要他抱的。总归,她对着冯镜衡,都得绞尽脑汁地要他停一停,“不是锁都不换了么,怎么还闹这么严重啊?”

冯镜衡被她堵住去路,好笑得很,“因为你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因为你了。”

栗清圆听他这样赖皮就烦,“无能的男人才会把解决不了的矛盾与危机扣在女人头上。”

这句话莫名与冯镜衡不谋而合。他也能脑补出,即便将来他在婆媳矛盾上不作为,她也能一针见血地指出症结来。

听着发笑的人,凭着本能来抱起她,他是心疼她穿高跟鞋走这么老长的路。然而,嘴硬不能省,你挡着我回家的路了。

栗清圆没有想到,他真的合上她的脑回路抱起了她。月下清幽,这座旧府邸里到处灯火通明,冯镜衡继续问她,“你要跟我回家吗?”

栗清圆:“不要!”

“你要说多少个‘不要’才肯把前头的不字去掉?”他问她。

“……”

“都认识我这么久了,我都去过你家,见过你父母了,你还不知道我家住哪呢,不觉得屈得慌么,万一我骗你的怎么办,万一我有家室怎么办?”

“神经!”

“我决定了,把七七挪到我那里去。”

“你除了这些歪门邪道,还会什么!”青砖花拼路上,冯镜衡再喝了酒,栗清圆说实在的,并不多信任他,她又想下来又死命勒住他的脖子,怕摔了。

被指责歪门邪道的人好像也全无顾忌了,“那就去里仁路,好不好?”冯镜衡后悔,他怎么就跟她说了里仁路他父母结婚那点破事呢。

栗清圆一急,骂他,“你除了这句是不是脑子里就装不下别的了。”

冯镜衡嘴里喊着没意思,身上也即刻卸了劲一般把栗清圆搁在一处月洞门边的小石狮子身上。

渣男嘴脸道:“自己走吧,走回你家去。”

栗清圆当即响应,迈开脚步要自己走了。

冯镜衡站在竿竿竹影倾斜里,有影子蒙在他眉眼到鼻梁间,“栗清圆,你不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但绝对是第一难追的。”

没走两步的人即刻生气了,“嗯,第二第三是谁呢,你是不是也预备都告诉我!”

“我没那癖好。但人家比你好伺候多了。”

“那你去啊,我并没有拦着你啊。”

“我去什么,我去哪里,我哪里都不去。”一截竹叶尖好死不死地正耷拉在某人的头顶上,冯镜衡嫌烦,伸手掸到,薅去了一大把叶子。

竹叶拍落到脚下,“我仅仅要告诉你,对,我这么低声下气追女人是头一回,起码我送点什么给人家,不会想着她会不要或者生气,而你呢,上来就堵我,把你妈搬出来,好像我送你点什么就他妈俗气死了,你一定看不上的。给你钱也势必是在侮辱你,旁的女人我还会嗤之以鼻,扮什么清高,可是你不同,你确实有这个资本对这些嗤之以鼻。毕竟在柏榕酒店,你一个来陪同翻译的,腕上一块表就几十万的水准……”

“那是我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不是任何男人的施舍。”

“是啊,所以我轻易取悦不到你,是不是?”

“你这么想就是吧。”

“栗清圆!”

“那你要我说什么呢,对啊,我是瞧不起上来就收不平等礼物的关系,因为我个人确实没那么多闲余经济还给你。我总不能收你辆车子,回头还得跟我妈要钱还是动用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存款贴给你?”

“我要你贴给我干嘛?我送你点什么,是要你还给我了?”

“是不要,可是我不舒坦。我说过的,我有我的交友原则,你合理范畴的礼物我是欣然接受的,比如你帮我养七七的那些,比如你帮我应酬卢老师他们,比如你帮孔颖,比如你去跟朋友疏通人情仅仅为了陪我逛趟超市,比如你连夜飞机回来,再比如你的空瓶复刻。我接受的原因是因为我看到你的用心你的诚意你的时间你父亲背书转化的人脉、金钱价值,这些心与诚,比你塞一些珠宝和手袋给我,我更受用。或者,你一上来全凭你以为的那些珠光宝气的投掷,我是绝不会和你多说一个字的,无论你信不信。我实话跟你讲,我跟我前男友来往这么多年,他最多也只是送我包和首饰这些,分手后,我甚至一眼不想看更不会用,你明白了么。我已经过了需要这些哄开心的年纪了,一是我不缺,二是我了解共存关系在,物质的意义才在。否则,那些只会成为转手二手市场的一堆抛售品。这还跟离婚分财产两码事,跟前夫分的才是财产,前任的东西只会是一堆废铜烂铁,把他的东西拿去卖钱,我都嫌费事,掉架子。”

冯镜衡再要说什么的时候,栗清圆抢白来,她似乎对于这种清醒的对阵驾轻就熟,“但这不代表我不爱恋这些,就好比我妈送给我,我为什么觉得心安理得,因为天经地义,天经地义的是关系是名正言顺。我和一个男人没走到那么名正言顺的地步,我就是不稀罕要他任何不对等的给予。你非得说我矫情,那么我也认了。”

“对啊,”冯镜衡被她这么紧密的言语扫荡,都没溃散意志与初衷,仿佛多少酒也瓦解不了他。反而稳准地接招,“那么你老这么躲着我,我怎么和你名正言顺。”

栗清圆明明严阵以待的理智的,结果听到这一句,恨恨骂出口,“你、不要脸!”

简直没有脸这号东西的人,浑不买账,“我怎么就不要脸了?”冯镜衡朝她走近两步,他一面走着,一面陈情,“我邀请自己的女朋友到我真正的住处去坐坐,很不要脸么?”

栗清圆心急如焚,“你是么,你确定么,你保证你没有别的想法么?”

“我不保证,因为我身心健康。”有人大言不惭,也旋即声明,“我只保证,你不同意,我绝不勉强。”

栗清圆当即想拆穿他这样伪善的话,“我不同意的事,你做得还少吗?”

对面人听清这一句,目光在半明半昧的夜月里,仿佛觑探了许久,一时审视一时意外,良久才动了动下颌线,牵扯出了些质问的话,“不、同、意,是什么意思?”

栗清圆没觉得自己失言,更觉得这又是他的话术,以退为进的伎俩。她一时沉默,沉默的留白便由着两端各自发酵起来。

栗清圆的心思,冯镜衡好像半点没领悟到。而是,径直走过来,最后从她身边掠过,“嗯,今晚的话,当我没说过。”

他都已经步履丝毫没被酒意绊住地走开去几乎有十几米远,栗清圆依旧在原地,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有人疾步折返,再一把过来扣住她手腕,“栗清圆,我给你原封不动送回家,你也不必强调什么不同意,我俩两清了。”

气头上的人,丝毫听不出对方是在撂狠话,“好。既然两清,就不必送我了。我自己有脚,我可以打车回去。”

冯镜衡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滑到手指间,狠狠揉捏了指骨那种,“你是不是很擅长处理这种两清啊,栗清圆你身上某块地方牙印还没消掉呢,你就翻脸……”

有人的话还没说完,身后有人过来,并且很精准地喊他,“冯总。”

栗清圆急得脑子打结,生怕有人大放厥词,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是冯镜衡的司机,他晚上的行程,二助早安排好老宋来接老板。

冯镜衡闻声,把车钥匙交给了老宋,要他先去车上等他。

而对于捂嘴成功又撤开手的人,冯镜衡冷淡得很,“我对于两清的关系,一向是不该不欠,祝好,但别来烦我。”

“……”

“不同意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讨厌你做什么事情都处心积虑的样子。”

“我现在问你,你不同意的事,而我干得不少的,是指什么?”

“……”

她不答,冯镜衡的怒火就更烧了。他回应她刚才的话,“对,我就是处心积虑。我不处心积虑,你在哪呢,哦,没准和你的外科医生男友破镜重圆了。”

“冯镜衡,你神经病!”

“栗清圆,让我来告诉你,只有傻女人才相信一个男人的变心还分什么精神出轨身体出轨,你要是相信他的‘我和那个人什么都没有’那就更蠢到没边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去给你调查,一准地叫你明白什么叫彻彻底底的恶心、背叛。所以,你得庆幸你没回头,不然我会叫你明白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拆散!”

栗清圆觉得初见的那个傲慢、高高在上的冯镜衡又出现了,她讨厌他这样说话,“你今晚这样气急败坏的说话,仅仅因为我不跟你回家,对不对?”

“是么,你是这样觉得的。所以,我说什么,你总是留着心眼?甚至觉得,我俩今晚onenight一下,我就会移情别恋甚至抛之脑后了,对不对?”

栗清圆终究有几分被猜中心思的彷徨。她也不懂,她仅仅想听他认真说几句,而不是总是这样玩世不恭的态度。

这一刻,她陡然脑子里闪出了答案,那个小品叫《披星戴月的想你》。

可是,她这个时候又不能告诉他了。

栗清圆过往的经验里,今晚这样的收场,一定是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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