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生闷气一晚上,被妈妈跑偏的脑洞弄得哭笑不得。晚上,栗朝安宿在这里。向项跟圆圆一道睡的。圆圆把床让给了向女士,自己扔个凉席到地上打地铺。夜里都过零点了,地铺上的人依旧翻来覆去,向项怪圆圆烙饼似地,惹得她都睡不着了。圆圆干脆问妈妈,“你当年和我爸吵架,说过最狠的话是什么?”“瞎了眼才找了你。”“我爸怎么说的?”“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圆圆沉默片刻,再次开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什么啊?”圆圆把下午那阵气冯镜衡的话学给妈妈听。向项一听也觉得不妥,怪圆圆太任性、刁钻了些,不但气侮到对方,也把自己说得矮了点。向项的家教不允许圆圆这样。“感情要么不谈,要么就好好地经营。我一点不怕你和哪个男人分手,但是不喜欢你这样的口吻,嘴里把别人当玩物,那么自己成什么了。这回我不是帮冯镜衡啊,他要是先开口这话,你说你气不气?”“你还没帮着他说话?说了这么多。……他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和那个半大小子一起去s城我也不同意。人言可畏。养不养子先不说,儿大还要避母的,你可别小看了这么大男孩子的血气方刚啊。这些嫌疑避讳,谨慎点是好事。也不差这几天,等他回来再说。”“爸爸说的没错,你就是中意他,果然同类人更能共情到。”“我中意他是建立在你喜欢他的基础上。他们那样的人家,说兄弟间不斗争那都是假的。圆圆,你站在这同他分手,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把他扔到一边去。你自己想开最重要。可是你自己选了他这样的人家,他为了家族为了利益,是不可能听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也别瞧不上利益二字,这些年,没有这二字,你不可能过得这么舒坦。我一向和你爸爸唱反调的,他觉得冯镜衡这贸贸然上门来是唐突了,而我看法不一样,真因为他这种生意人家,不拿乔,愿意上门来,愿意在女方父母跟前露脸甚至露怯,我反而看到了他的实在。圆圆,他果真不把你考量到千丝万缕的利益圈子里去,太简单不过。你也这么大了,纯粹风花雪月是个多简单不过的事,你不要我教吧。这趟出差,不要说他去促谈生意的,就是你爸爸去友院驰援,我莫名其妙地叫他回来,也有点不讲理了吧。”“我没叫他回来。动不动吆喝他回来,我成什么了我。我生气的就是他总是和我遮掩的感觉。”“那就等他回来,和他摊牌。能不能过,不能过拉倒。感情上,就得吃得住对方,要给对方知道,我从来不怕和你分手。就这么简单!”栗清圆这一晚,始终耿耿于怀冯镜衡那句:你都这样说了,我确实不必急着回去了。她直到天亮都没睡。向女士起得老早,栗清圆也干脆爬到床上去睡了。迷迷糊糊听到向女士说,今天去陪琴晓去看妇产科。栗清圆才知道昨天琴晓的那话是真的,她怀孕了。既然和那个小男人露水情缘,也不想留了。岛上妇产科的那个主任和向女士是老牌友了,琴晓没经历过,有点怕,叫向女士陪着去。向项说着这一茬闲话,也顺便查点起圆圆,“我知道你哪天这样,我要把你头剁下来,你听到没?”栗清圆这个档口还真不敢跟向女士聊这个。她这个月例假好像推迟了,但是她悄悄测过了,没有中招。即便严谨的措施,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孔颖那头安慰她,我他么没男人还会推迟一周的,你就别焦虑了,越焦虑越不来。少熬点夜,少喝点咖啡吧,啊。栗清圆日夜确实颠倒了。夜里不睡,七八点开始才迷迷糊糊睡着了,期间几次醒过来,看了看手机,某条置顶的对话框上始终没有动静,她就更失望了,失望的最尽头,也不过就是分手。他这样的二世祖绝不会被分手伤到。栗清圆觉得她除了没他有钱,没理由比他差。这天直到快正午了,店里忙得脚下生风。员工都在抱怨呢,老板怎么还没回来,去哪了。栗清圆迷迷糊糊已经醒了,在床上刷手机,没等到某个人的只言片语,她本来就木着脸,一身的起床气。结果前院店里的员工来敲圆圆的门,说是卫生院那里出了点事,项姐跟人争执给人拿刀拉伤了。你道那个人是谁,是琴晓的姘头呀。栗清圆听得心惊肉跳的,起来潦草地刷了个牙抹了把脸,就匆匆往卫生院去。她忙得手机都没拿。蓬头垢面趿着拖鞋,赶到卫生院,一楼急诊外科的清创台边,向女士安全无虞地站在那里,而等着缝针的某一位,即便戴着口罩,她也能认得出来。是季成蹊……栗清圆伫立不前。向女士见到圆圆,连忙赶过来,嘴巴倒豆子般地一通,大意就是琴晓的那个姘头不肯同她分手,又得知了她今天要来弄掉孩子,琴晓气话就是她还是要和丈夫和好的,和他玩玩也是为了报复丈夫。她不可能同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男人再结什么婚的,大家露水情缘好聚好散拉倒……结果那个男的随身带着刀的呀。向女士惊魂未定,最后才说到被人救了:季成蹊今天陪导师上岛做一个手术,才下台的,不大的卫生院发生这样的事件,没一会儿就全惊动了。季成蹊看到其中有向女士,径直过来游说。也一心想解救师母,最后拉扯间,被动刀的人划伤了左手手臂。第66章◎sometimesitlastsinlove◎看热闹的人被医院的保安最后驱散了。救死扶伤的地方,最不该有的动静就是喧闹。琴晓也被向女士送回去了,栗清圆这才知道,即便要药流掉一个孩子,相关术前检查也要一大堆。所以说,有个孩子不容易,弄掉一个孩子也不容易,甚至那么不人道,乃至残忍。最后,生下来还把孩子领大的女人更不容易。这里头,男人只充当着“伟岸”的嘴丈夫。季成蹊的左臂缝了一针。栗清圆要帮他交相关费用的时候,负责缝合的那位外科医生说季医生是见义勇为,这点费用,当然要院方来了。话说完,栗清圆摸摸口袋,才意识到她手机都没拿。一分钱没有,付什么账。伤口处理完毕,季成蹊甚至还同行口吻地夸了夸对方的手艺。栗清圆全程局外人的自觉,待到他们寒暄完了,她替季成蹊拿包,声音平淡,表示今天谢过了,又问他是不是开车上岛的,不行的话,她给他招个代驾吧。栗清圆说着,拎着他的东西,自顾自走在前头,一副要送他的样子。落后的人,脱下来的一只衬衫袖子,还空荡荡地飘在那,上头赫然的血口子。他并不理会栗清圆,从清创台那边出来,径直在廊道上的塑胶椅子上坐下来。他要穿好衬衫。栗清圆见状,半回头,与他几步之遥。季成蹊上学那会儿,他们校队与人家社会上的人士踢球,龃龉起来,动了手,一只胳膊生生骨裂了,夜里,他疼得一脑门的汗。季母来看他的时候,骂得天要塌下来,要死了,你将来做什么的,你一点没数啊。外科医生的手,你自己不当惜是不是!季家把这个独苗当宝贝,连同他叔叔,两房恨不得共一个男孙。栗清圆不敢想,如果今天,季成蹊的手出点什么事,他妈得跑过来骂她成什么样。即便这样,她依旧站在那里,木木地,袖手旁观的。椅子上的人,不无示弱地看了她一眼,终究出声,“圆圆,帮我一下。”栗清圆无动于衷,最后进里,喊了护士来,请人家帮忙,帮季医生把衬衫袖子套起来。季成蹊没等人家护士走过来,就轻而易举地穿好衬衫,甚至当着人家护士的面,微微薄责置身事外的人,“我之前就说过的,你去当明星,绝对零绯闻。”一点炒作都受不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栗清圆由他抱怨,再问他走不走,“我去找人送你回去。”季成蹊突然扬高了声,“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吗?”不阔的廊道里,骤起一阵微信视频的来电音乐,是阿黛尔著名的那首:sometimesitlastsinlove,butsometimesithurtsinstead.站着一边的人,始终油盐不进,“这里是医院,我没权利赶你走。”“相反,我说过的,谢谢你。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无论是不是见义勇为,有没有我妈,你还是要量力而为。毕竟,培养一个外科医生不容易。”“圆圆,你说这话是纯纯想跟我割席彻底,还是,你终究有点舍不……”“别误会。我就是字面意思,你们家培养你一个外科医生不容易,尤其你妈,我不想到头来,还被你妈迁怒什么。”“我知道。我那天在柏榕酒店的话,狠狠伤到你了,对不对?”栗清圆并不答。他不想走,她就干脆陪着他坐着。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手边悄然放下他的包。季成蹊见这样不修边幅的栗清圆,毛毛躁躁,她十六岁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那时的她,静而不卑。却永远是漂亮的,像她妈妈精心养护出来的洋娃娃。好像有点木讷,可是不经意间,你没看到的角落里,她又那么优秀地独坐着,沉思着,发言着。也会和朋友玩得疯癫忘记归家。同样少年志气的季成蹊,觉得栗清圆出尘的骄傲,甚至有点瞧不上他。她考上a大,季成蹊从他叔叔那里得知的消息,两个人在q上聊了一晚上。季成蹊记不得恭喜了她几次,总归,她再三强调:你刚才说过了。是么。可见,我是真的替你开心呀。那头,许多没有回复。直到第二天,她回消息给他,昨晚睡着了。季成蹊为此失落了一整天。他后来无数次跟她提过,我每次鼓足勇气想跟你说点什么,你总有本事叫我回冰箱里待着。而事实上,他们正式确定关系的那天,季成蹊送她回去,贸然地亲了她。栗清圆回头来喊他,告诉他,明明这些年,她一直在等这一句。明明她才是抱着手机等到电量为0的那一个。季成蹊永远记得那天的栗清圆多么的莽撞但是勇敢。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把她弄丢了。或者就是她永远这么骄傲,出尘,甚至游离。明明这一刻,她在他眼前,即便素面朝天,还是如珠如宝地发着光。“圆圆,我们、”“季成蹊,我说过,不要说什么更不要做什么,叫我彻底瞧不起你。”栗清圆斩钉截铁。“为什么?”“你说呢?”栗清圆针尖对麦芒的敏锐。她面上的情绪,当真冰霜一般。“你如果认为我会因为你替我妈挨了一刀,就有了和我回首的资本,那么,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你可以在我身上,随便哪里也划一刀吧。”“圆圆,你这样是为了你那个富二代吗?”栗清圆突然不快地投来一眼,正因为她半天无动于衷的冷漠,提到某个人,她才有反应。这更叫季成蹊失控,甚至发作,他抱着自己的臂膀,忽地来了句,“我能问问你,你和我那样果断的提分手,是不是也有那位盛名的冯先生缘故?”“谁告诉你的?”栗清圆不禁嘲讽起来,“你都知道人家姓甚名谁了,为什么还这么一知半解呢,都这么揣测了,为什么不去和他打一架呢,毕竟我也有出轨的嫌疑了,不是吗?”季成蹊忽地低下头去。他有时候真的很害怕这样越吵架越清醒的栗清圆,他这些年就是怕了她的清醒。他也承认,他这些愤懑不倾诉出来,他这辈子都不会舒坦的。“圆圆,这不像你,你不是能无缝开始的人,你不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手机号码最后也拉黑吗?就是怕这天,我怕对你最后留恋的那一点人品都给彼此不该再见面的碰面而耗光了。很不幸,你耗光了我最后一点留恋。我就无缝开始了,你满意了吧。”“季成蹊,我再没你心中那么忠贞不移,也没有对不起你。你还不明白吗?我就不懂了,你是怎么好意思朝我说这些的,你是死了嘛,还是我丈夫,我和你分手,我还得为你守上几年的贞节牌坊了,好不好?”对面的季成蹊眼见着圆圆认了真,甚至情绪高敏起来,他怕她生气,更恨自己口不择言,忽地站起身来,朝她几步而来,什么尊严、目光都不顾了,俯下身、单膝点地,垂首来端详她。四目相对里,一面道歉,一面恳求,“对不起,圆圆,是我该死。可是我始终不相信,也很气馁,我宁愿你是为了报复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和你认识十年,我不相信,你这么快就能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我不会忘了。我这辈子都会记得,我的初恋叫季成蹊,但是他跟你无关了。”“圆圆、”“别这么叫我了。”冷淡的人,静静站起身来,她想去跟护士借手机打个电话,要店里的员工帮她把手机送过来。无论如何,她陈情,感谢今天包括之前在医院她前男友袒护甚至以身相护她妈妈。可是,她除了言语或者买礼物的酬谢,她做不来别的偿还了。就在栗清圆借过护士的手机,才要拨号码的时候,季成蹊伸手来按住她的手。他知道她对他死心了。那么,他轻蔑地问问,“你喜欢那个人什么呢?圆圆。你才跟他多久!!”“你要听实话么?”“……”“实话就是你口中的富二代。”栗清圆这一刻,有着痛心疾首的报复快感,她觉得这样说,她痛快极了,用他们在意的、自卑的,狠狠地还击回去,“对,我嘴上清高,但是内心照样虚荣;我很享受他给我买东西眼睛都不眨的那种感觉。这是我在你这,永远体会不到的。还有、”说话人原本是要说,即便他时间比你矜贵,可是他依旧愿意挤出来陪我,就这一点,你就永远输了。话没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