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县,位于鸣县西南。 张红的两个哥哥现在就住在吉县。 初四一早,方晓晓和张红坐上了开往吉县的长途车。 车上基本上都是回娘家探亲的人们,男男女女,大包小包,拎着孩子裹着棉服,要么是说着要在娘家多待些时候,要么就是算计着回去娘家吃什么,一家三口,或是一家四口,不管是争吵还是欢笑,不管是新出嫁还是嫁了许多年的媳妇,这一天回到久别的娘家,心间的激动几乎满溢。 张红看上去和方晓晓记忆中一样,一早就收拾了不少东西,有送给两个舅舅的,也有送给两个妗妈的,还有过年张红自己弄得炖肉,方晓晓还记得许多年前她还小的时候,每次回娘家舅舅妗妈总说妈妈炖的肉好吃,妈妈也每次都炖,这一次妈妈是直接炖好了带过去。 张红上车之前还和方晓晓说着什么,上车之后就有些沉默,还时不时的看着准备好的东西发呆。 方晓晓一开始没说话,在张红第三次看了之后,方晓晓问:“妈妈,怎么了?” 张红有些犹豫:“你说,这些你舅舅妗妈用得上吗?” 方晓晓看看,说:“用不上,他们也要。” 张红瞪了眼方晓晓,随后又笑自己问的都是白痴问题。 连晓晓都知道她那两个哥哥嫂子的性子,她还用问? 两个县城挨着的地界马路是最颠簸的,在通过了显然的一段两县彼此扯皮的路程过后,就到了吉县的地界儿。 和鸣县一样,吉县路边上也都能看到大红炮竹烟花的残骸,偶尔响起的鞭炮声随着时间渐渐的靠近吃饭的点儿也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热闹。 张红和方晓晓在临近吉县的小庄子外面下车,这是距离吉县县城最近的村子,张红的两个哥哥张国胜,张国刚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说是村子,其实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是非农业户口,张红的两个哥哥住在这里也是因为这里的房价便宜,而且基本上就属于县城。 方晓晓对吉县的印象不深,只知道在后来吉县和鸣县争抢县级市的时候,鸣县略逊一筹,最后吉县成了吉市,她那两个舅舅所住的小村子也真正变成了市内,那两个舅舅很是小挣了一笔,后来又在妈妈的赞助下两个舅舅买了县城的房子,在她重回之前好像是听说那两个舅舅的孩子也在市里买了房,买的是郊区的,只是这一切和她没有一点儿关系,在妈妈过世之后她就和那两个舅舅断绝了关系不再往来。 这个小庄子只有一条直通马路的街道,村子里的房子都是比邻着马路而居,看院门就能看出来是富人还是穷人,于是所有的院门都修的漂亮大方,而回娘家这一天这唯一的一条马路上也更是鞭炮不绝。 自家人内里什么样儿就不要说了,在外人面前总不能丢了份儿。 张红和方晓晓一路走过来就碰到了两三家放鞭炮迎闺女姑爷的家里。 当中也有不少人认识张红,在看到张红之后都发愣。 原来的张红总是低垂着头,内敛朴素,现在的张红明媚阳光,那身浅红色的防寒服几乎映的那些大红的鞭炮都没了色彩。 “这不是张家的小红吗?” “过年好。”张红笑着应络。 “哦哦,过年好,挺好的啊。快过来,喊姑姑过年好。” “姑姑过年好。”小孩子应声喊。 “好,过年好,来,吃糖。”张红把早就准备的糖分给孩子们。 街上也早有看鞭炮看热闹的孩子跑过来,小嘴甜甜的喊着“过年好。”“新年好。”张红也笑着每个孩子都发了糖。 大白兔的奶糖就是那个年代永不褪色的美丽。 方晓晓也帮着一起发。 村里人看到张红发糖,就觉得张红更好看。 “这一年没看见,利落多了,过的挺好的吧?” “嗯,挺好。”张红应。 村里人点头,又往张红还有方晓晓身边四周看,这也才看出来别的:“你男人没来?” “是。”张红脸色不变。 村里人顺口的问:“怎么呢?加班啊?” “不是,我……” 张红还没说完,远处有喊声传来:“小红啊,看吧,我就估摸着你该到了。” 一张酷似张红的面容急火火的赶来,张国胜满脸笑容一把拎起张红腿边上的行李:“带这么多东西?也不说一声,我早早就过来接你了,走吧走吧,家里都等急了。” 张国胜另一手拉着张红就走。 方晓晓在旁边微笑。 这欲盖弥彰也太明显了点儿。 张红看了眼张国胜:“我知道,我就说一句话。” 不等张国胜说什么,张红回头跟先前和自己说话的村里人说:“我离婚了。” “……”村里人愣怔。 张国胜嘴角几欲抽搐。 离婚这么丢人的事儿,张红还能面色不改的往外说,真是涨了脸了!! 可张红说都说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能再说什么,还要在回家路上跟张红解释:“你离婚这事儿我也没跟村子里人说,毕竟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儿,再说了,只要你现在过的好就成,是吧?” 张红弯了下嘴角,没说话。 “大舅怎么知道我妈过的好?我妈没说你们打电话过来啊?”方晓晓惊讶问。 张红也看向张国胜。 张国胜目光闪烁,呵呵的笑:“两个县这么近,随便就有人说了。” “谁啊?”方晓晓问。 “哎呦,这么快就到家了!!”张国胜都像是没想到的低呼了声,遂大喊,“小刚,我把小红接回来了。” “小红啊!” “小姑子来了。” “姑姑。” “……” 大妗妈二舅二妗妈,还有大舅的儿子张德,二舅的女儿张梅也都出来了。 几个人穿着新衣服,笑的脸上像是开着花儿的跟张红和方晓晓打招呼,尤其是大妗妈就好像几个月之前在鸣县一点儿尴尬都没有的自然随意。 “小姑子这身衣服真精神。”二妗妈说。 “哪儿是衣服精神,是人精神。”大妗妈说。 “对对,没错,是人精神了。”二舅说。 “看看,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小姑子还能这样,就是不容易,我早就说过了,我们小姑子比她那两个哥哥强多了。”大妗妈说。 “晓晓,你变漂亮了。”张德说。 “晓晓,你长个了,比我还高了。”张梅说。 “……” 同样也是夸奖。 方晓晓内敛微笑:“哥哥变帅了,姐姐也比原来更好看。” 张德:是说他原来不帅? 张梅:是说她原来不好看? 方晓晓眼睛清澄明亮的像是萌哒哒的小兔子。 ……这丫头原来就不怎么说话,现在也不会说话。 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张德张梅挤出来笑容,手里头扒拉开刚才张红姑姑给他们的大白兔奶糖放到嘴里。 甜滋滋的,奶香浓郁,就是刚才有点儿不高兴也能压下去。 张德比方晓晓大一岁,张梅比方晓晓大两个月,张德和大妗妈很像,张梅长的有点儿像二舅,两个人上学晚,都比方晓晓小一个年级,还是同一个学校,只是两个人的成绩……即便是方晓晓只有上辈子的记忆也知道很差,于是方晓晓很热络的说:“这次我考了全年级文科班第二,你们考了多少名?”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正赶上了,方晓晓说话的时候张红和几个哥哥嫂子们的话正好告一段落,方晓晓这句话就特别清楚的落在院子里。 啥米? 晓晓这丫头考了全年级第二? 大舅二舅大妗妈二妗妈不管有木有“文科”这两个字,“全年级第二”这五个字在他们脑袋里转了半圈才绕出去。 “晓晓这么厉害了啊!” “太棒了!” “你们两个,好好的跟你妹妹学学,长的人高马大的,天天就知道吃。” “还吃,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 “……” 意料之中的重点变成了斥责。 自己差一点儿还可以接受。 孩子怎么还能差这么多? 尤其原来他们比张红还强点儿,现在他们也比不上张红了,可孩子的差距竟然更大。 张德张梅含着嘴里的奶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原来还觉得甜滋滋的感觉突然的就像是含着黄连。 好苦。 方晓晓是故意的吧? 张德张梅看向方晓晓,毕竟嘶孩子,眼里的恼怒一点儿也不遮掩,方晓晓往后退了一步,捂住嘴巴:“我不是故意的。” 紧跟着方晓晓又补上了句:“我真的考了第二。” 嘶—— 什么意思? 人家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骗人? “你们干嘛呢?” “不服气?” “啪——” 十分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连张国胜都愣了下,看着自己的手,都不相信那一巴掌是自己打过去的。 “你干嘛!”大妗妈急了。 自己儿子自己平常都舍不得打一下,这大过年的,姓张的是反了天了! 大妗妈二话不说一巴掌往张国刚脸上扇过去,张国刚一躲,大妗妈没打到,差点儿闪到自己的老腰。 “你踏马敢躲!” 大妗妈喊着就要扑过去。 二舅忙一把拉住大舅,二妗妈也抱住大妗妈,熟练的完全就是可以去拿模范标兵奖的那种。 张红,方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