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把东西放在茶几上,迟念立马把猫从自己身上赶开,那猫满不乐意的样子,很委屈地喵了两声,甩着粗尾巴在迟念身边转来转去。 可迟念不管它,把心思放在了购物袋里东西上。 两只大购物袋里全是各种零食,被迟念一样一样拿出来看。 王玫看着零食包装,脑子里突突突地蹦着热量表。 女艺人但凡有点进取心的,都对体重严格控制,迟念在这点上没让王玫操心过。 想起体重,王玫瞄了眼迟念。 她穿着跟宋衍一看就是同系列的情侣居家服,短袖短裤,领口开得大,脖颈和锁骨一览无余。 迟念这次拍戏应该受了不少苦。 锁骨看起来是嶙峋式的凸起。 倒不是王玫感觉迟钝,而是ag是个瘦子扎堆的地方,谁要是体重管理失败,保管一进ag就现原形。 可要是减重了,只要没有瘦到畸形,那放在ag一点也不会突兀,来来往往,纸片人多的是。 现实里身材刚刚好,甚至是完美的s型,上了镜是很容易变“壮”的,显得不够精致。 王玫想着想着就有点走神,让她回过神来的,是迟念朝宋衍发脾气。 不是那种情侣间的娇嗔式的“作”,也不是有秀恩爱嫌疑的“闹”。 迟念是真的在发脾气,因为宋衍没买到某种特殊口味的薯片。 宋衍很有耐心地给迟念解释,他没忘记她专门吩咐要买那种,可是小区超市没有,他又不好去外面买。 王玫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迟念以前是很有目的性的,这不是说她有什么非常大的目标,而是说,她很理智,绝少有非常情绪化的时刻,即使有了,多半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展现这种情绪化,以达成某种她想要取得的效果。 但是现在的迟念,她情绪管理失衡了。 王玫再次感到了那种幽微的快乐,内心里也实在不能产生多少对迟念目前状况真切的关怀。 王玫倒不是在幸灾乐祸,她此时的快乐颇有些可以拿出来同眼前两个人讲述的光明正大。 不疯魔不成活,王玫很信这句话。 那种不管是感情还是个人规划上能做到十足理性克制的演员,在她这里反倒没有太大优待。 这样理智,怎么能演好戏呢? 也许有例外,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类演员都算不上好演员,即使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拼出一座证明地位的奖杯来,也叫人觉着可怜。 再把这类人跟天赋型的放到一部电影里,共演一场戏。 王玫都要不忍心看了,替这类人难堪。 不过这种肯用功的倒也还值得尊重,还有一类,就是吃了这些年的市场红利,演技没出来人先红了,即使知道自己演得差,也被名气和钱给宠坏了,变得油滑,顶顶讨厌就是这一种。 更尴尬的是,这类人的确替公司替王玫赚到了不少钱。 在这点上,王玫是很庆幸她入行早的,那时候机会少,被骂‘花瓶’的女演员,放现在可算是演技派了,更别提她手下带出来的人。 她曾经疑心过迟念是那个例外,过分理智又有天赋。 如今看迟念这样子,倒放心不少,暗想你这个小丫头也有绷不住的时候。 王润心在很久以前就告诉过王玫一个道理,王玫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并不能理解这个道理,但是往后这些年她在她的职业生涯里一次又一次见证了这个道理在一个个人身上不同程度的具现。 原话如何,王玫已经无法复述,但是意思大概可以表述为:所有与心灵有关的工作,进行到深处时,对创作者自身都是一种摧毁。 高妙的创作永远是有代价的,好比是点燃一簇篝火,作品是火焰,创作者以自己的心灵为柴。 没有哪个好演员在拍摄一部好作品时是不痛苦的,区别只在于对痛苦的抵抗能力。 所以王玫可以既严苛又宽容,她甚至会怀疑自己有些卑劣,她压根不是在宽容一个人,而是在宽容那些她所欣赏的天赋。 比如现在,王玫虽然还没看过《螳》,可她知道这部电影即使不是一部好的作品,对迟念来说也是一块绝佳的磨刀石。 因为这部电影让迟念痛苦。 第121章、过往... 八月下旬的一个星期五,立念集团的高层例会被取消了。 这可不寻常,各种小道消息在集团中流传。 只有迟立的私人秘书猜到了一些真相,因为是她一手给老板安排了行程。 迟立女士当天早上八点准时到达自己办公室,用了两个小时处理公务。 到此时,一切正常。 然后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对方拨通了迟立女士的私人号码。 秘书没能知晓双方究竟谈了些什么。 通话结束后,迟立专门吩咐她接下来两个小时内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两个小时后,新的指示传达。 下午例会取消,未来一周内所有行程取消,同时吩咐给她订最近时间内飞往y省省会的航班机票。 然后联系好商务包车服务,接机后直接送她去她指定的地点。 秘书起初只是觉得地点名称有些熟悉。 立念集团在y省没有业务,西南地区的战略中心是s省。 助理自己也不是s省人,没道理她会对s省的一个小地方有熟悉的感觉。 好奇心驱动之下,秘书顺手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地点名称。 搜索结果指明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迟念在这个地方录制过综艺节目,而且因为她男友的慷慨馈赠,她现在是拍摄用宅的产权人。 秘书觉得她的猜测合情合理,毕竟除了迟念,还能有谁让迟立扔下自己的工作呢? 秘书满足于自己发现的秘密,丰富的想象力扩展开来,列举着所有可能,肯定是迟念遇到什么问题了,可究竟会是什么问题呢? 她任由思绪驰骋,却不准备跟任何人分享,迟立选她不仅是因为她能干,还因为她懂得什么时候应该保持沉默。 迟立当然不清楚自己秘书的心理活动,她对此也不感兴趣。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刚看过不久的视频录像还有回忆中闪过的一幕幕场景。 对于迟念进娱乐圈这件事,迟立是非常不乐意的。 最近几年母女俩见面次数也不算多,日常联系也不密切。 可这不代表她不关注迟念。 从迟念出道开始,迟立看过女儿所有的作品。 她恐怕是对迟念作品审视最严苛的观众之一。 选秀节目是冷着脸看完全程的,网络反应再热烈,迟立也不觉得迟念做的好。 女团、选秀、top、偶像、口水歌…… 无一例外,全是流水线式娱乐产业的符号,意味着批量生产跟廉价。 迟念参与其中,在迟立看来是堕落。 她教给她的那些东西,不是让她拿到这种地方用的。 后来事情发生了一些转变。 单纯的娱乐偶像是不能长久的,迟念显然明白这个道理,她逐渐剥离自己的爱豆属性,踏入影视圈。 从偶像剧演到正剧,从电视剧到电影。 立念的业务注定跟声色圈子紧密相连,迟立跟电影圈朋友叙旧,对方不无暧昧地暗示迟念如今的潜力非凡。 “《刀尖》是部好电影,主基调也算正,如果在未来几个月没有出现特别强劲的竞争对手,那明年的评选……ag这方面公关不错,王玫经验丰富,而且以令爱跟小宋总的关系,ag没有人会想做那个让人不愉快的人。迟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知道。 可她并不为此感到高兴。 她看迟念这一路走来,越来越清楚迟念不是在玩票。 迟念真正的天赋和爱好是在这个地方。 迟立从来没夸奖迟念的相貌,也很厌恶别人夸奖,即使她知道对方只是出于交际目的。 她跟于文泉年轻的时候,当的起郎才女貌四个字,可这是普通人范畴里的男才女貌。 外人只知道迟念的脸是父母外貌优点的集合,他们不清楚的是,迟念也隔代继承了外祖母的基因。 迟念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外婆,连照片都没有。 迟立考上大学那年,她长年生病卧床的父亲去世,迟立处理掉了所有跟父母有关的东西,她决心要做个没有来处的人。 她母亲是个漂亮的地方剧团女演员,患有终身情痨,缺了戏和爱情就不能活,至于别的,都不重要,不管是早已厌倦的丈夫,还是亲生女儿。 戏和爱情可以融为一体,她在三十五岁那年扔下家庭跟情夫私奔了,从此失去踪迹。 迟立是在别人喊“破鞋”的声音长大的,没有人在乎她受到的屈辱,她从小就在心里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出人头地,要活成跟父母完全不同的样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迟立做到了,她离开了小城,遇见了于文泉,组建了自己的商业集团,没有人可以轻视她。 可在另一个角度上,又一败涂地。 迟立接受心理治疗后,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自己继承了母亲的多情和歇斯底里。 她愤怒的时候样子,跟她的母亲简直一模一样,不过年轻时候的迟立是意识不到这些的。 迟立是先在自己女儿身上发现了母亲的影子。 这让她感到恐惧。 不只是因为她对母亲的厌恶,还是对亲生骨肉的忧虑。 敏感、狂热、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