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要回,只怕也要扒了沈先生一层皮才是。 一时觉得姜家这族里着实有些过份了,沈先生娶孟茯是应该,可好端端的,怎非得要她带着孩子嫁人?又或者拿人家沈先生做那工具人,白给他们姜家教养孩子。 可眼看着若飞三兄妹,又觉得他们可怜。 她在一头发愁,那若飞到底是大哥,也不知是不是看了出来她心里想什么,只低声扯着她的袖子说道:“婶娘,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弟妹,不会攀连阿娘和沈先生过日子的。” 听了这话,她心里越发同情,不知老天爷怎样想的,这听话懂事的孩子,怎就没有一个好去处呢? 又十分担心孟茯,连忙推了窗户朝着草亭那头看去,见孟茯捧着茶,肩上披着沈先生的披风,他自己则负手站在塘边。 也不知说得怎样了? 良久,见两人又不知说了什么,那沈先生进了屋子里好一会儿没出来,秋翠便急急忙忙去问孟茯。 携着进了孟茯家里,秋翠关了门,“沈先生怎样说?” 他说见不得她哭?可这话怎好跟秋翠说,何况她很清楚,沈先生并不爱慕自己,自己对沈先生也不是那种喜欢。 他对自己,大抵是可怜罢了。 因此只叹着气道:“都是糊涂事儿,我与他无心无意,怎可做夫妻?” “怎做不得,你这还好的,我当初嫁了虎子爹,也不晓得他是圆是瘪,全凭着媒人一张嘴巴说。”说罢,想起孟茯嫁过来的缘由,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提醒着:“比起你之前,沈先生着实是良人了,又会写诗读文章,性子还好。” 她说了一通,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沈先生哪里人?” “南州。”孟茯回道。 “南州啊?南州有个姓沈的大户人家,听我娘家那边读过几天书的娘舅讲,他们家叫什么书香门第,一门五相,反正很是了不得了,见了皇帝都是不磕头的那种,指不定沈先生和他们也是一个族里的。” 不过旋即想到沈子房除了那头老牛和一些他们看不懂的书画,好像没一分多余的银子,不应该是那种大户人家出来的。 不由得又嘀咕道:“不过皇帝也有两个叫花子亲戚呢,兴许还真是。”问着孟茯:“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 孟茯摇头,“不用,这样不好,左右我是不会真嫁了他,他是个好人,没道理去祸害人家。” 秋翠知道她的顾及,想要劝她撇下三个孩子不管,可偏那三个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她又开不了这个口,最后只能叹气。 不过想到孟茯现在也不用畏惧那姜癞子,“不管成不成,先这样稳着,对你总是有好处的,今儿族长大爷请了家法,打了姜癞子两棍子,我看要躺上几天呢,吃了这一罪,还丢了脸面,折了你这媳妇,怕是不会再来找不痛快了。” 孟茯却是有些失望,他都把自己逼到这个绝境了,竟然就是两棍子?果然,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还是不能指望族长大爷能真为自己出气,凡事是要靠自己。 可要如何才能手不沾血,又能将这毒瘤给掰掉呢? 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短时间里这姜家因是没功夫来寻自己的不快了。 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脱离姜家。 户头到底还挂在姜家,他们不点头,衙门那边怎么可能给自己单独立户,何况还是女户。 第19章 翌日一早,孟茯起来烧火,正要量米煮饭,忽然见门口立着一个高大身影。 吓了一跳:“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沈子房站在她家辕门外,似已经等了好一阵,满脸的歉意:“昨日是我唐突了。” “啊?”孟茯有些不解。 就听他说道:“婚事只是个由头,我不该过份逾越……” 孟茯一下就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担忧昨日扶着自己的事,害怕自己介意,旋即笑道:“你不也说了,若是做不成那夫妻,做对兄妹也可,兄长搀扶妹妹,又没有什么关系。” 想到欠了他不少,又没有什么可以弥补的,便道:“以后你脏衣裳,我让若飞去取过来。” 沈子房自然是拒绝了。 不过孟茯还是让若飞去拿了过来,那沈子房过意不去,便趁着孟茯没在家的时候,将水缸里的水挑满。 他们家院子里倒是有一口小井,只是隔三差五就见了底,全是泥沙,这吃水还是要到村里那老山石底下的大水井里挑。 孟茯前些日子得空就带着萱儿去挖半夏,如今攒了三四斤,自己留了一斤,剩余的便趁着赶集,提到集上去换钱。 药铺子里倒也收,只是给不起价,但赶集的时候有县里下乡来的药商。 孟茯就指望从他们这里多赚几个钱,待攒一攒,去找人打典,将户头移出来。 这是秋翠给她出的主意,只说:“这自古就最不差贪官污吏,那些个做官的,有几个是真的为了光宗耀祖,到底不过是想赚些轻巧的银钱罢了,借着官威,好赚着呢。” 于是孟茯才起了心思。 卖了半夏刚要回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孟家的姑娘。”自打她行医开始,极少有人喊她姜家媳妇,都叫孟家姑娘。 她回过头,却见来的是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头戴着一顶瓦楞帽,自己并不认识他。 话说喊她的也非别人,正是刘员外家那出阴招的孙买办。 他因没办成这桩事儿,反而叫老爷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这几天都不得到跟前去,正是一肚子的气。 因此见了孟茯,自然是饶不得她。 他快步走到孟茯跟前就直接骂:“你个不知好歹的,放着现成的奶奶不做,活该当初被姜家骗到乡下去给人做后娘。亏得老子还向老爷举荐你!不得一个钱的好处,还被老爷嫌弃,都是怨你。” 孟茯听他的骂声,方反映过来,原来姜癞子找上门,竟是这孙买办出的主意。 如今事儿没办妥,孙买办少不得被他主家责备,所以这又找上自己来。 她理清楚了这缘由,晓得孙买办是见钱眼开的,忙道:“你哪里没好处,姜癞子不是给你写了张五十两的借据么?白纸黑字写着,难道还作假?” 孙买办听到这话,愣了一会,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是了。”也不搭理孟茯,急忙跑回去刘家去,将那姜癞子给写的拮据递给刘员外看。 刘员外没得到人,但平白无故得了五十两银子的借据,脸上总算是有了笑容,忙让孙买办去催账,还要他算上利钱。 也是孟茯才到家没多会儿,秋翠就一脸幸灾乐祸地跑来说道:“姜癞子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了逼迫你,没头脑写了借据做凭证,如今那边拿着借据来找他要银子了。” 这速度也着实快了些。 “听说原本是五十两,可这刘家是有名的扒皮,这才几日,就给涨了十两的利息呢。”秋翠继续说着。 孟茯吓了一跳,“这也高得太吓人了。”只是心里也忍不住开怀起来,往日的憋屈一散而去,心想着恶人还是须得恶人来磨。 一面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抓了二两豆腐干出来,又是拿糟鱼咸肉,“秋翠姐,你去拔些芹菜回来,晚上咱们拼饭吃一顿好的。” 秋翠笑应了,不但拨了芹菜,还捡了三个鸡蛋来炒。 这正煮着饭,便听得有断断续续的笛声传来,孟茯出来一看,只见几个孩子下了学,还去池塘对面的赶了牛回来。 若飞倒骑在老牛背上,手里拿着半截青翠的短笛,那断断续续不成曲调的声音正是从他那里发出来的。 他吹得认真,下面围着的几个孩子也看得认真。 “哪里得来的笛子?”孟茯看着,是今日才做的。 只听虎子抢先回道:“是沈先生做的,他说读书也不单只读书,诗书礼乐骑射都要涉及一些。” 秋翠恍然大悟,笑道:“我说今儿倒是奇怪,往日里都能听着你们的读书声,今儿竟是些乌烟瘴气的声音,感情教了你们吹笛子。” 若飞从牛背上跳下来,把那短笛递给早就心心念念想要的萱儿,牵了牛去棚子里拴着。 若光则拉着小羊,赶着鸭子也回自家院里。 小孩子们见了今儿晚饭丰盛,欢喜不已。 晚饭很快便准备好,摆到了草亭里去。 那虎子爹都已经干活回来了,却仍旧不见沈先生,直至那月亮上了柳梢头,菜都要凉了,他才缓缓从月色底下走来。 几个孩子忙迎上去,拉他过来吃饭。 因有石匠在,他也就没避嫌,跟着大家坐在一个桌子上。 少不得说起晚回来的事情,竟是因为下午教孩子们吹笛子,被村里几个老人喊去训话了,只觉得这是不务正业。 以后只需让他教孩子们读书。 孟茯听着,想起小时候一个学期只有语文数学,那些思想自然体育音乐图画课,全都形同虚设。 便劝他道:“这也没有什么,乡下就是这样了,便是孩子们也没有几个闲着的,得空了也要抓紧读书,哪里有闲工夫去做那些个风雅事?” 听她这样一讲,沈先生有些后知后觉,“原还真是我的不是了。”他从前虽也做过先生,但那是在州府里,乡下还是头一次。 如今看来,这课程要改一改了。 第20章 又说沈子房因给孩子们上了一节礼乐,被村里几个老人家喊去谈话。 回来后听孟茯解释缘由,方改了课表。 学堂里又重新传来了那朗朗读书声。 火热的大太阳下,一个老妪正朝村里走,满头大汗,便在村口外不远处的地母庙歇息。 这里住了个胖乎乎的和尚惠德,正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晒太阳抓虱子。 老妪上前问:“和尚,前面就是姜家村了么?” 惠德最初才不愿意做和尚,只是家里太穷养不得他,扔了他来这庙里,剔了头发,吃点香油钱罢了。 吃了几个月,他发现虽是不得油浑,但也不用下地挖田,索性就安心住下来。 春去秋来,竟然也在这里待了二十个年头不止。 “施主要找哪个?”他反手挠着后背,一面问。 “村里有没有个姓孟的女大夫?”老妪问。 惠德听着是长孟茯的,连忙起身拉好破僧衣,“原是找孟大夫的啊,有的,我这就领了施主去。” 乡下和尚不说什么六根清净的话,家里的爹娘兄弟姊妹照样来往。 前儿他家妹子生娃,就是请了孟茯去指点赵嬢嬢,一个胖娃娃才顺利生了下来,大人孩子都不得半点事儿。 所以对孟茯的本事是十分看好的,见有人来寻她,十分热情。 老妪忙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