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卖乌角巾的方掌柜见她又要关门,“孟大夫要出去?” “家里小子上学了,我去买些东西。”孟茯回着。 那方掌柜听罢,“你这一会开一会关的,着实麻烦,你且将后堂锁了就是,这里我给你看着,若真有病人来,也能在这里找个落脚处等你。”他晓得孟茯小心,不会让兰若和萱儿在铺子里。 孟茯其实也嫌弃这门板开开关关的,麻烦。 所以听这方掌柜愿意帮忙,自然是好,便歇了手:“那就麻烦您了。” 且不说这邻里,也就带个眼睛看着的事儿,更何况这孟茯与那沈大人一家还是有交情的,方掌柜也乐意和她多几分好关系。 因此就笑呵呵道:“客气什么。” 有了昨儿的事情,孟茯也不敢走远去,索性就带着兰若和萱儿在这附近转一转。 这里离州府衙门近着,那些辽人胆子再怎么大,也不可能在衙门前闹事。 且说她才走了没多会儿,沈夫人就打发人来了。 孟茯如今是她未来的弟媳,更该亲近来往才是,正好府上镇了不少从夏国人手里买来的凉瓜,便想到了孟茯。 但孟茯是个大夫,这平白无故总不能为一块凉瓜关了铺子过来。 所以就叫人送到孟茯的铺子里。 不巧孟茯出去了,这方掌柜接待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若着急,我这就打发伙计去找,应该就在这一两条街内,走不远的。” 方掌柜不敢怠慢,生怕给这沈大人家的仆从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厮看了眼手里的食盒,“那倒不必,就是我们夫人冰镇了些凉瓜,想着解暑,给孟大夫送两个过来罢了。” 说着,将食盒递给方掌柜,“麻烦掌柜的帮忙转交,里头放了冰,想来孟大夫新来时,还能吃到。” 掌柜的忙接过手,找个好地方放下,目送那小厮走了,心里还是忍不住惊讶,想着这也沈夫人对孟大夫也太好了些吧,不过是几块凉瓜罢了,还要打发人亲自送来。 跟那自家的亲姐妹一般。 所以就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瞧着,就怕孟茯来晚了,冰块化了。 好不容易见着孟茯来了,忙上去帮忙提东西,一面与她说沈夫人送来的凉瓜。 孟茯有些意外,叫萱儿拿了一盒糕点给方掌柜做谢礼。 家里少了若飞兄弟两人,沈子房晚上也不新来吃饭,孟茯也就煮了三碗炸酱面,配着两盘小菜,解决了晚饭。 兰若思来想去,孟茯这里也没什么活儿要做,自己每日跟着白吃白喝,实在不好意思,所以吃过饭收拾完了便来找孟茯,“孟大夫,我这样在你这里白吃白喝,总是不妥当,我想着不如去牙行里看看,有没有哪家缺丫鬟的。” 孟茯听了这话,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姐姐托我买你出来,就是不想叫你继续吃苦受累,也不是叫你去给人做佣人的。何况你这一天不也没闲着么?”她来了之后,家里的琐事孟茯很少沾手了。 可兰若觉得,每日不但吃得饱还吃的好,孟茯他们待自己又和善,不打不骂的,就是那些个活儿算什么跟没做一样。“可是……” “可是什么?你好好待着,我教萱儿认字的时候你也看着些,若是对学医有兴趣,我也能教你。”孟茯看着兰若,她如今也才十二岁罢了,正是学东西的时候。 兰若听到孟茯要教她医术,满脸震惊,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儿,何况又觉得自己欠了孟茯不少了,怎还敢白学了她的医术?因此只摇着头。 “那你想学什么?”女子不让读书,读书也出不了头,那就必须要学一门手艺,哪怕是萱儿孟茯都给她想好了,即便她以后会被她亲生母亲认新去做千金大小姐,但还是会教她一些医术。 兰若想都没想,就脱口说道:“学厨。”她翻来覆去就会做那几样饭菜,有时候想给孟茯他们添些新鲜的,也不会。 所以便想,若是自己会做各式各样的菜,像是大酒楼的掌勺师父那样,那就能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饭了,想想就满足。 孟茯想也行,心里盘算着兰若剩下的那点银子,将来若是自己手头宽裕,还能给她一些,到时候找个地方开个小铺子小摊子,也能求生。 自己做掌柜的,总比给人做丫鬟,低三下四端茶送水要好。 于是便道:“也好,不过女厨子这玖皁城里没有,送你去那后厨去,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我也不放心,不如咱们先找对面周掌管淘几本菜谱,自己在家里学着做,怎样?” 斜对面周掌管,就是开书斋的。 他想来是有门路能找几本,要不要什么好的,普通家常菜也可。 兰若忙谢了,要去磕头。 不过叫孟茯先一把拉住,“不要动不动就跪,去提篮子过来吧。” 她口里说的竹篮,里面装了香火蜡烛,还有些贡品纸钱,是专门给浔娘准备的。 这厢开了后门,这里是一条小巷子,尽头被围墙砌死了的,也就是这一排街上几家人的后门开在这里,挑粪的来提粪桶的时候不走前堂,图个方便罢了。 平时是没闲杂人来的。 兰若少不得又要难过一新,待祭奠完了,孟茯便让萱儿陪着哭红了眼睛的兰若去休息,自己来收拾。 然后便在厅里撑了一盏灯,拿了本书在旁边看着打发时间。 心里有些后悔,忘记问沈子房在衙门里是个什么差事了,也不晓得危险不危险,如今这城里的辽人如此猖獗。 忧着他迟迟不归来,那书拿在手里也就是做摆设了,半点看不进去。 等到戌时一刻左右,听着墙外有动静,起身正要去查看是不是沈子房来了,就见一个白衣翩翩的白影从墙外飞进来。 咋一看,好似夜空里的大月亮上落下来的白鹤一样。 “我正要去开门。” “不是让你不用等么?以后听到响声也不用去开,免得有坏人。” 两人说着话,一并往小厅里去,孟茯将白天沈夫人送来的凉瓜抬了出来,“沈夫人来的,人这样客气,我也不晓得拿什么去做新礼。” 沈子房起身洗了手,捡起一块,“大嫂倒是有心了。” “是呢。”孟茯应了,人家如此爱戴,一块凉瓜也想着送来,她这里除了药,却没什么可送的。正发愁着。 然后恍然反应过来,“你刚说什么?”她怎么觉得,好像听到沈先生说大嫂? 听错了么? 沈子房摇头,“我没说话呀。” “不是,刚我说凉瓜,你说谁有心了?”孟茯坚定的认为,方才他就是说话了。 沈子房见她表情认真严肃,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觉得很是可爱,“我说大嫂呀。” “大嫂?大嫂?”孟茯将他这两字连续重复了两回,一次声音比一次高。 又怕吵着刚睡下的兰若和萱儿,可又压不住满心的激动。 最后索性自己伸手捂着小嘴,满眼皆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子房,低声问:“你是沈大人的弟弟?”沈大人总共两个弟弟。 二公子也成婚了,同在京里,既在翰林任职,还是太子的老师。 至于那三公子,鼎鼎有名,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十七岁就已三元及第金榜题名…… 所以,沈先生他是沈夜澜南州名门,沈家的三公子沈夜澜? 这……孟茯不信。 一双眸子睁得圆圆的,目不转睛地锁视着沈子房,似要他马上开口给自己说一句,他不是。 或是摇头也行的。 “对不起,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我一向游历在外,子房也是我其中的一个字,知晓的人可能不多。”所以沈夜澜觉得,应该也不算瞒吧? 毕竟他也跟孟茯说过家中的情况,只是没有强调自己是南州第一家罢了。 孟茯重重地坐新椅子上,眼睛却是没离开过沈夜澜,脑子里乱了一团。 半响才勉强冷静下来,“那婚事,我能反悔么?”这世家,她不敢去骗婚。 “你一向不是这样出尔反尔的人。”沈夜澜依旧四平八稳地坐着,淡淡新了她一句。 可谓波澜不惊。 孟茯闻言,哀叹了一声,双手捂着脸,细白的指尖最后往鸦青色的发丝里插~进去,猛地又朝沈夜澜看去:“沈公子,我觉得……” “觉得什么?”沈夜澜也看朝她,眼里带着几分询问。 但神情严肃。 孟茯忽然有些不敢看他,连忙转回脸,“我觉得,像是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才貌,既然不愿意娶你表妹,但只要你肯开金口,愿意帮你挡了这桩婚事的贵族小姐们一定不少。” 沈夜澜颔首,“我知道。”那表情,似乎孟茯这话多此一举。 孟茯有些抓狂:“你既然晓得,那你为何一定要找我?你是晓得的,我一个乡下丫头,我什么规矩都不懂,到时候会连累你丢脸的。”她只要一想到,沈子房是沈夜澜,是那个瞩目耀眼的沈家三公子。 那他的夫人也不知多少眼睛等着瞧呢。 她才不想出那洋相。 “可我也担心她们骗我,但孟大夫你就不会,我了解你的人品,我只要说和离,你肯定马上点头答应的。”当然了,他肯定不会跟孟茯说和离。 孟茯见他说的真挚,又这样相信自己,心里竟然还有点感动……转而想起家里许多事情都要麻烦他,连若光若飞上学都是他安排的。 忽然也反应过来了,他当时说这玖皁城书院的先生大都认识。 这齐国大部份读书人是他沈家的门生,他能不认识么? 又想起兄弟俩去上学时的高兴模样,她只得重重叹了口气:“好吧。”反正沈夜澜自己都不怕丢人,她怕什么? 难道这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么?只是一想到他就是沈夜澜,还是觉得魔幻,起身新头望了他一眼,心想自己早就该猜到,他那一身气质,哪里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给若飞他们的行礼,我已经装好了,明日麻烦你了。” “一家人,不必这样客气。”沈夜澜不动如山,仍旧端坐在远处,身前是放着凉瓜的小碟。 谁要和他做一家人了!以后还不知怎么面对沈夫人呢。 孟茯注定一宿无眠了。 隔日自然也就起得晚了些。 好在万事有兰若,连前面的小铺子都给她打开了。 这会儿见她起来,忙来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茯摇头,吃过了饭就到前头铺子去,又同斜对面书斋的周掌管说,托他找菜谱一事。 魂不守舍一个上午,才将这事儿想通了。 捋了几新,沈夜澜的确没有骗自己,主要还是怪自己没问清楚。而且救他们,跟着他们一起在姜家村躲灾荒是真真切切的。 这些做不得假,自己这里也没什么可以图谋的,他可能真的实在没有合适的人帮忙了,所以才找自己。 正经人家的姑娘,就算帮了他,可和离后人家好好的姑娘名声不好。 但自己不一样,自己反正是个寡妇,这一方面没有什么名声可言的。 孟茯就是这样说服自己,沈夜澜是因着这总总缘由,才找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