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路上甚是顺遂,燕瀛泽所担心的路上会出现状况,并没有发生。可是事情总是发展的不尽人意,此后的时间里,诺儿总会找各种借口让燕瀛泽去陪着完颜绿雅。所以到最后燕瀛泽只要一看见完颜绿雅出现,便躲得比兔子还快。 而更让燕瀛泽恼火的是白子羽,每次都会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看着诺儿过来逮人。完颜绿雅说到底也还是赤黍的公主,燕瀛泽总不可能次次拒绝,推了个三五次,也还有个一两次是推不脱也躲不掉的。燕瀛泽只好硬着头皮去陪着完颜绿雅。 可是每次燕瀛泽总是坐在离完颜绿雅很远的地方,说到头,燕瀛泽的在后来路途中对完颜绿雅的态度只能称之为勉强不失礼而已,决不能称之为亲近。 林越每次看着燕瀛泽对完颜绿雅‘冰冰有礼’,再看看燕瀛泽对着白子羽恨不得自己是一团燃烧着的火苗,都暗自好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平南王世子,居然会将心给弄丢了,还是丢在了一名男子的身上。 路上不疾不徐,终于在二十天后到了京都外的火叶郡,此刻既有北狄使团,又有赤黍公主,第二日阵仗肯定不会太小。燕瀛泽下令在火叶郡休整一晚,第二日再进京。 夜深人静的驿馆中,连马儿的呼吸都绵长了起来,正是好眠的时候,几声夜莺的啼叫声传来,原本闭目沉睡的颞叶托睁开了眼睛,从后窗融入了茫茫夜色中。 驿站后面的小巷子中一片漆黑,孤寂的立着一座小茶寮,茶寮早已经打烊,可是桌子上却坐着一个斗篷人,面前放着一壶清酒。 “颞叶大人,来得挺快嘛,” 颞叶托坐了下来,斗篷人递给了他一盏清酒:“尝尝,这酒不错。” 颞叶托把酒放在一边,语气有些急促:“王子殿下,马上便进京都了。该如何才好。” 斗篷人笑了:“如此便沉不住气了?你们的大皇子怕是会伤心的。放心,你只要竭尽全力去搅和,剩下的我来。只要北狄与丰国不结盟,你家的大皇子便还有机会扳回一城的。” 颞叶托离开了,斗篷人依旧自斟自饮,壶中酒尽,天边已开始泛白,斗篷人淡淡道:“安王爷,跟了我这么久,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么?” 身后巷子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李丹国,李丹国在斗篷人面前道:“你既然肯帮我,我自然要显示自己的诚意才好,这是朝中我的几位亲信。没有被李焱挖出来,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吧。” “啧啧,不是我说你,你若是早些便选择我合作,此刻天下已经是你的了。”李丹国面色变了变,准备离开。 “等等,北狄使臣的事情,还要请王爷帮忙。” “怎么做?” “您随意,只要不让他们结盟就好。” 天边白色愈发明显,一丝阳光已经透云而出,李丹国与斗篷人在巷口各奔东西。 大丰廿年二月十五。 镇远将军燕瀛泽得胜还朝,北狄使臣与赤黍国公主随同大军一同抵京,城门口丰国太子李玉宵率文武百官亲迎。 燕瀛泽下马欲跪,李玉宵快步前来扶起了他道:“将军不必多礼,你于丰国有功。辛苦你了。” 白子羽微微躬身,李玉宵一笑道:“本殿可是听说了,此次战事胜利国师你功不可没。” 燕瀛泽站在一边看着太子寒暄,眼睛却瞟向了站在百官之首的燕天宏,燕天宏的目光也正黏在儿子的身上,看到燕瀛泽看过来,欣慰的点了点头。 一番啰嗦下来,等到把使臣都安排好,已经都快下午了,宫门口燕瀛泽一身戎装立在马上,身后是威风凛凛的将士。 圣旨出,宣燕瀛泽带兵入玄武门校场觐见。 校场上文武百官齐聚,燕瀛泽单膝下跪:“叩见吾皇万岁。” 李焱亲自步下台阶扶起了他道:“瀛泽辛苦了。你是我大丰的功臣啊。” 燕瀛泽笑了笑看着恒帝身后的白子羽道:“皇上言重了,若说功臣,国师才是最大的功臣。帮着臣筹集粮草,对抗疫病,又制造逐月弩,后来更是因着国师,臣才能破了北狄的阵法一战而胜。国师,才是居功至伟。” 恒帝扶着燕瀛泽的臂膀,又拍着白子羽的臂膀道:“你二人都是国之栋梁,是丰国的希望啊,朕为有你们这样的臣子而骄傲。” 燕瀛泽不动神色避开了恒帝的手:“臣幸不辱命,如今战事既了,臣任务完成,这是帅印与兵符,交还陛下。”燕瀛泽双手举过头顶,奉上了帅印与兵符。 李焱却没有接过帅印与兵符,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底下的众士兵朗声道:“朕既然封了你为镇远将军,那便是把帅印与兵符交托与你了。自然不会再收回。这底下的大好男儿,都是在你的率领下上阵杀敌,你问问他们可答不答应你交出帅印与兵符?” 燕瀛泽转过身去扫视了底下的军队一眼,还未待开口,底下的士兵竟然都如割麦一般齐整整的跪下了:“我等誓死追随将军。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燕天宏看到底下的十万大军跪倒的时候,心中已是一紧,知道事情坏了。燕瀛泽叹了口气,心道这次又惨了。 李焱被微阖双目看着底下直挺挺跪倒的十万大军,再把目光扫向了笑的温润的太子,眸光暗了暗。 燕天宏见到恒帝良久没有开口,走上前来跪道:“皇上,臣也恳求您收回帅印与兵符,燕儿年轻不知轻重,还是交予能者手中方好。” 边上有几名大臣此刻亦是随声应和道:“臣等也认为陛下应该收回帅印兵符。”这几名大臣,正是那日上书给恒帝称燕瀛泽屯兵不还之人。 恒帝扶起了燕天宏道:“这件事等过几天再说吧,如今大军回朝,先做好眼前,来人,传令下去,犒赏三军。” 燕瀛泽心中冷哼了一声,这个恒帝,还真是…… 刘青拿出早已拟好的圣旨宣读,太子亲自读了徐首辅起草的表词,大大的赞扬了丰国儿郎的英勇,并率众臣亲自前往点将台敬酒,等到象征性的犒赏完十万将士,燕瀛泽亲自送将士们归营后,宫中的庆功宴也开始了。 太子拉着燕瀛泽与白子羽坐在自己的身边,众大臣纷纷对号入座,又是一番歌功颂德,觥筹交错。 燕瀛泽无聊的连着打翻了两壶酒,白子羽把燕瀛泽手中的酒壶拿过去放到了一边:“你身上长刺了不成?” 燕瀛泽哀嚎了一声道:“子羽,这比抄道德经还无聊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要不,咱溜了吧?” 白子羽无奈道:“这场宴会的主角可是你,你溜了试试看。” “子羽,你还别不信,我真敢溜。”燕瀛泽朝着对面上首的太子招了招手,李玉宵连忙过来问道:“瀛泽,怎么了?” “太子殿下,商量个事吧?我累了,能不能先回去?等会儿你皇帝老爹问起来,你帮我打个圆场。” 太子思考了片刻道:“如此,你要回去便回去吧,若是父皇问起来,本殿给你说。但是你要答应本殿一件事情。” 燕瀛泽一见可以偷溜,连忙道:“别说一件,两件都可以啊。” 李玉宵道:“也不是旁的,就是你什么时候有空了,给我讲讲边关的事情。本殿挺想知道的。” 燕瀛泽一脸不可置信:“就这事?” “就这事。”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又要我带你去春风楼呢。” “瀛泽,这件事能不能别提了?”太子小声道。 燕瀛泽扯了白子羽便溜,二人刚好溜出了大门,后面一声轻喝道:“站住。” 燕瀛泽莫名其妙,回头一看,竟然是玉衡公主。 “子羽,你回来了也不去看我。”玉衡公主来到白子羽面前娇嗔道。 “嘿,刁蛮公主,你老爹没告诉过你要守礼节啊,这是外苑,你一个女眷,不好好呆在内宫,出来做什么?” 玉衡怒道:“纨绔子弟,管你什么事情,本公主是来找子羽的,你一边去。” 燕瀛泽切了一声拦在白子羽身前道:“子羽是我的人,你要找他当然要问我。”白子羽拦了燕瀛泽:“世子殿下,少说两句,公主,你找臣有事情吗?” 玉衡红了脸道:“没事便不可以找你了么?我可是许久没有见到你了呢。” 白子羽施了一礼道:“既然无事,那臣告退了。” “哎,别走啊。”玉衡公主跺了跺脚道:“这个送给你。我亲手做的。”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塞到白子羽手中转身便跑。 “公主。”白子羽欲待叫住玉衡,玉衡已经跑远了。 “哟,这个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燕瀛泽一把扯过了白子羽手中的东西。 是个淡黄色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对交颈鸳鸯,倒是有些精致。 “世子殿下,我倒是想问问你,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白子羽看着燕瀛泽。 “你一直都是我的人,从前抑或往后。”燕瀛泽挑眉霸气道。 白子羽有些无可奈何:“你真是霸道无理至极。” “子羽,我霸道无理也不知道为了谁。哼,这个刁蛮公主居然也去学女红了?子羽你面子不小啊。” 燕瀛泽把玩着手上的香囊,这语气,真是一个醋气冲天。 然后,燕瀛泽一个错手,香囊便落入了回廊外面的湖中,激起了一圈涟漪,顺着湖水不知道流向何处了。 “哎呦,真是不好意思,我喝多了手滑了,不小心。”燕瀛泽摸摸鼻子痞痞的笑着。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嗯,世子殿下看来自控力不是特别好,捏碎了一个骨环,又丢了一个香囊。”白子羽负手朝前走。 “哼,以后要是还有类似的事情,本世子还是会喝醉了手滑的。” 一路走走停停,再远的路也该到头了,梅苑门口,燕瀛泽目送着白子羽进门后,才独自朝着平南王府走去。 而驿馆中,颞叶托站在拓跋漠的对面,面色深沉道:“摄政王大人,难道我们此次来真的要议和吗?这样也太有失身份了。堂堂北狄百万铁骑,竟然败给了丰国。” “颞叶大人,本王知道你一向是主战派,但是你要清楚,如今议和是唯一的办法,我们唯有借着这个机会喘息,以图后策。” “摄政王大人。” “颞叶大人,你逾矩了。”拓跋漠不欲再说,开门送客。 城西的院中,赵天麟垂首而立,赵夫人抬手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冷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霎时间,赵天麟面上便被赵夫人的指甲刮了一道口子,被指甲刮过的脸上一丝血迹顺着指印氤氲了出来。 “母亲,孩儿自有思量,安王此人不可能那么简单的与我们合作,他在厍水城一日,我便不能离开,再说,我助了燕瀛泽那便也是为我们日后的大计铺路。” “好,竟然还学会顶嘴了。纵然你所言不差,那我问你,若是连命都没有了,你还拿什么去完成大计?” 若是那一日你为救燕瀛泽死在了刺客手中,你告诉我,你如何来完成大计?你是赵天麟,你还真把你当成了李焱的国师了?” “母亲……” 赵夫人一挥手道:“意气用事,如何能够成就大业?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的这几个月,有多少股力量在查我们的底细?” “夫人……”秦九开口。赵夫人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替他求情,那一日你明明在厍水城,为何不好好看着他?” “是,奴才知错了。”秦九一撩衣袍,跪在了赵天麟的旁边。 秦九道:“少主,夫人她是担心少主,你不要生夫人的气。” 赵天麟苦笑道:“九叔,我不敢生气,我只是累了,真的好累。” “唉。“秦九长叹一声道:“夫人她一介女流,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人,除了报仇复国,还有什么信念是可以支持她活下去的?少主,其实夫人不容易,有些事情,或许她真的做错了。你……别怪她。” 赵天麟看着灵台上端正的两个灵位,这么些年,他跪的并不在少数,只是他从来不知道,那个空白的灵位到底是谁。秦九说,那是一个夫人十分重要的人,二十年前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赵天麟跪在灵前无声叹息,窗外月色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