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大人把自己的短腿盘起来,两只手按住了脏脏的膝盖,弄出了相当有气势的坐姿——这是她跟街头一个拄着拐的吟游诗人学来的:“狄利斯,我们这种混过社会的人,根本不屑于谈论爱情。” 狄利斯没有接触过社会。 但他觉得伊莎贝拉的语气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尤其是她用半恼的口气哼哼时。 小伙伴用半恼的口气哼哼时,说出的话一定是真理……狄利斯觉得,就算她指着地上的虫子,告诉自己那是蝴蝶,他也会坚定不移地相信。 因为她那副样子是如此生动,仅仅用声音就能完全向自己这里传达出一个完整的形象…… 狄利斯忍不住往门上有贴紧了一点。 【你说的没错,伊莎贝拉。】 他顺着话往下问:【那你呢?你将来最想要什么样的结婚对象?】 伊莎贝拉不假思索:“没钱没权,长得好看!” 【……这和你刚才所说的择偶观不一样呀,伊莎贝拉。】 “我?你是在问我自己的结婚对象!” 伊莎贝拉吸吸被冬天冻出来的鼻涕,狂妄地表示:“我和那些普通的女人不一样!我才不会想着靠男人来赚得努力呢!我将来的男人只能作彰显我胜利的勋章!” 【哇。】 狄利斯赞叹地说:【真威风,你要把他们的脑袋摘下来挂在马背上吗,伊莎贝拉?】 “……以后别看那些描绘少数部落风土人情的杂书,狄利斯。” 【所以你不挂吗?】 伊莎贝拉回忆了一番自己所见过的“夫妻”。 然而,她发现自己还没换牙的阅历找不到什么根据性的记忆。 “……呃,大概……我更想用什么拴着他在街上走路!”那样就不会随便乱跑了——没错,她讨厌那些要用马车找来找去的xx夫人和xx先生! 【你太厉害了。】 “当然!” 【那其他战利品怎么办?】 “什么其他战利品?” 【他们啊。】 小跟班格外纯真:【按照记载,彰显胜利的勋章当然越多越好!你拴着其中一个上街了,其他的呢?其他的怎么处理?】 伊莎贝拉:“……” “你脑子坏了吗?!狄利斯!婚姻对象只能有一个!” 【可你说,你谈论的是你自己的婚姻,伊莎贝拉,所以普遍的婚姻忠贞观也许并不适用于……】 “呸!” 伊莎贝拉暴怒了:“你是打算未来做个朝三慕四的混蛋吗!” 【不,我是说你,伊莎贝拉,如果你要求的更多是‘服从’……】 “认真回答问题!你看不起婚姻的忠贞吗!你会乱七八糟的找一堆情妇,然后把妻子扔在发霉的病房里,再把妻子的大女儿扔进某个只能吃老鼠度日的塔里吗!” 【……】 这次停顿持续的最久。 直到伊莎贝拉发现自己愤怒时把膝盖捏红了。 她喘着气低吼道:“说话!你这个,唔……” 吼了几个字,却莫名抬起胳膊狠狠摩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我不明白,伊莎贝拉。】 小跟班答道:【我们之前是在谈论你的婚姻,你说你想要战利品……而我认为,你值得许多许多的战利品。】 【如果你要问我自己的婚姻对象?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想我不会陷入‘婚姻’。】 “干嘛?” 伊莎贝拉摩擦着眼睛,粗生粗气地说,“你要去当苦行僧吗?” 【差不多。】 白塔的孩子陷入分析与剖白时总是格外认真:【伊莎贝拉,根据我在书上所读到的那些……爱情与婚姻,都是要求忠贞的。极度忠贞最好?而一个正常的女人,她们永远会对自己伴侣心上的第一人感到嫉妒与不甘,即便那是姐妹或者母亲。】 “所以呢?这和你要去当苦行僧有什么关系?” 【唔,我非常确信……我和你的友谊是坚不可摧的,伊莎贝拉。】 【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将超过我未来所遇见的任意一个女人……既然我不能把我心上第一的位置给我的伴侣,我又为什么要去结婚,让那个可怜姑娘受苦呢?】 作者有话要说:狄利斯:友谊,至高无上的友谊!歌颂友谊,友谊万古长青!但是爱情又要求忠贞与唯一……那我就去当苦行僧啦,jojo!我不会祸害好姑娘哒! 多年后的公爵:你他妈回来。 第54章安分哪有踹人好玩 【我和你的友谊是坚不可摧的,伊莎贝拉。】 【我们还会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星星。】 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破梦。 只不过,这次那个结巴的小孩子说话流利的多,也……清晰的多? 她自己所站立的地方,也不是以前的梦里那种空茫的白——白色变为了黑色。 奇异的是,相较光明的白,伊莎贝拉觉得这份黑色更让自己感到静谧、安心。 黑色的一片……失去其他感官后所鲜明触碰的…… 狄利斯在无人的书店里递来的掌心。 笼罩住自己的大衣。 在市集街头的拉扯,以及一路的驾马狂奔。 小道里塞给她的第n颗水果糖。 夜晚一个人溜出去,坐在漆黑的小阳台里等着被她捡回去。 黑色……黑色竟然还怪可爱的。 这大概就是梦吧……不切实际,以及莫名升起的感情。 作为被扔在黑塔里长大的怪兽,她本该讨厌黑色。 【伊莎贝拉,关于我读到的这本书……】 【伊莎贝拉,你那天对我说过的武器,我已经画好了设计图纸……】 于是伊莎贝拉试着向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孩那里走去,脸上带着自己看不见的微笑。 【嘘。他们来了,我要先走一步。】 【伊莎贝拉,你忘啦,他们每次都会捆好我后再把我带出去……】 ……捆好?为什么? 小孩略清晰的幻影抖了抖,微微弓下腰。 【伊莎贝拉,伊莎贝拉?今天……咳……抱歉,今天没有吃的给你。】 伊莎贝拉嘴角的微笑消失了。她加快了脚步,想要确认对方虚弱的语气代表着什么——然而,那个小孩的幻影永远都悬在距离她很远很远的位置。 【对不起……他们最近查得越来越严了……今天我也没能……咳咳……】 【伊莎贝拉……那些影子让我越来越害怕了……】 【别睡好不好?就一会儿话,陪我再说一会儿话……抱歉……你先睡吧。】 声音越来越弱,属于生命的生气也越来越虚。 伊莎贝拉心里随着那个小孩逐句减弱的节奏揪紧。 出了什么事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所在的地方发生了一些变化——自己没办法做什么吗?什么办法都没有吗? 她跑了起来,周围令人安心的黑暗不知何时又变成了空茫的白。 白色。 白色。 白色。 【……他们又来叫我了。他们就在外面守着。】 【我没事……你就在这等一会儿,好吗?】 【不要走,千万不要走,伊莎贝拉……我会很快回来的。】 【我保证——啊啊啊啊啊啊!】 柔和虚弱的低咳被刺耳的尖叫所代替。 伊莎贝拉狠狠跃过去,一把揪住那孩子的肩头:“你是谁?!你怎么了,不要害怕,我这就来救——”“砰!” ——早晨七点,海边的钟楼里,卡斯蒂利亚公爵从床上猛地坐起。 ……没有黑色,也没有白色。这里是狄利斯的卧室,由暖黄色的稿纸和花花绿绿的书籍塞满了所有空隙,天花板上粘着墨蓝色的手绘星空图。 噩梦而已。 伊莎贝拉长舒一口气。 ……对了,什么梦来着?记不清了,忘得真快……但那种揪心的紧张感真难受…… 她复又倒了下去,放松自己,打算再睡个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