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德勒院长在心里犯着嘀咕,明面上却也只能再次摆出自己敷衍王都来客的招牌笑脸。 他这份殷勤的笑脸甚至比当时面对大王子杰克还要灿烂些——毕竟,那时面对的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室,现在他面对的可是…… “这样安排,院长您有异议吗?” 对面的男人双手合十,端坐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除了头发和眼睛以外,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白色长袍,白色裤子,白色鞋子,以及泛着白光、令人看不清他神色的眼镜。 白衣男人的左手边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成年女人,右手边则站着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女孩。这两个人同样穿着一袭白衣。 “我没有异议。”钱德勒急忙收回自己隐晦的打量视线,拉大讨好的笑容,“怀特先生,您贵为神殿联盟的副主席,却亲自来诺丁杉这种偏僻的小地方……真是太麻烦了。” “这怎么能是小地方呢。” 怀特先生的口吻很亲切,“整天闷在王都里,我太太和女儿都盼着来海边玩一玩。是不是?” 他看向站在椅子旁的两个女人,见她们仍旧低着头,便不着痕迹地扣了扣椅子扶手。 怀特小姐——小个子的女孩不着痕迹地抖动了一下,立刻抬起脸,对钱德勒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怀特太太也没说话,只是温雅地点点头。 ——屁嘞,你拖家带口单纯度假,三更半夜跑到我办公室密谈干嘛? 钱德勒想要破口大骂,但他向来是个处事圆滑、通情达理的聪明人,是绝对做不到不管不顾冲着比自己势力大的家伙逼逼的——……突然好想念破锣嘴哦。 要是他在场,一定能帮我怼这人怼到爽。 院长的思绪已经跑到了某个一下课就跑没影的嘴炮身上——破锣嘴这段时间怎么搞出了那么多恶(精)劣(彩)的绯闻,看不出他感情经历这么丰富啊——面对怀特一家的示好,只是用打哈哈的方式一笔带过了。 “那是,那是。不过诺德学院离诺丁杉市集还是有点距离的,从市集到海边的路也非常偏僻……有不少旅客在莎草丛中失踪后,大家就很少往海边跑了。消遣度假的话,我还是建议你们去市集比较好……” 怀特先生打断了院长:“钱德勒先生,我很高兴你这么关心我妻女。但今夜贸然打扰你,还是想进一步商谈正事。” 钱德勒立刻想到了地下研究室里那帮和神殿联盟做交易的精英们——xx——他忍不住悄声爆了一句粗口。 早就让他们别和神殿联盟扯上关系! 就算扯上了,也把自己的研究结果捂好啊! 圆滑的院长仍旧致力于转移话题:“刚才,怀特先生已经安排了大致的计划,不是吗?我很相信怀特先生的能力与水平,所以,像我这样的机械师能为怀特先生做的,也就是推荐推荐周围不错的几个消遣地点……” “院长这是说的什么话。”怀特先生彬彬有礼,“您是机械师议会的机械师,享有许多荣誉,又教书育人,负责培养帝国下一批的精英人才……我们神殿联盟所做的,远远比不上您给帝国带来的进步啊。” 奉承,适当的殷勤,巧妙地把自己身份抬高——好一通抢回交谈主导权的手段。 真难搞。 啊,这种一看就超难搞,有真本事,还心怀鬼胎的家伙最难搞了。 ——这次从王都来的不速之客,和之前那位好糊弄的王子,远远不是一个段位啊…… “当然,我们神殿联盟诚挚的相信,贵校你们已经制造了‘回溯’现象,非常欣喜,我这次来也是想要鼓励、嘉奖贵校……” 怀特先生顿了顿,又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纸,从办公桌上推给钱德勒院长:“当然,我们主席听说了贵校在该研究项目上的经费有所不足……这点补贴,是我们作为合作方的诚意。” 屁嘞,明明就是他怀疑这个研究项目水太深,用削减经费的方法勒令那帮老家伙停止研究的! 钱德勒院长的内心又爆了一句应当被自我规制的脏话。 惹哪个势力不好,非惹神殿联盟。 早就说过了,所长那个顽固的老东西——和神殿联盟合作,诺德学院只有被卖了数钱的份! 怀特先生见钱德勒彻底停止了向他推荐消遣地点的想法,便微微一笑,进一步说道:“那么,此番打扰院长先生,除了和贵校合作的新式武器研究以外,还有几件别的事……” 院长殷勤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毕竟远离王都很久,也很久没和这种高等级的狐狸互相交锋了:“还有什么?” “不敢劳烦院长,只是我们将在诺德学院的范围内展开行动,需要提前通知您一声,希望得到您和机械师议会的许可。”怀特先生自始至终就没撤下自己温和的笑脸,他把态度也摆得极好:“是这样的,我这次前来,一是想要近距离瞻仰贵校精英的研究,二是遵循主席命令,想举行一场大型的拍卖会——而我有幸听闻,诺丁杉市集拥有全大陆最富裕庞大的暗市。” 一、要监视我们的研究进度;二、要借大型拍卖会搞事。 钱德勒院长烦得脑仁疼,但对方说话方式太宽和了,他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这种小事,怀特先生当然不用刻意请示我,想做就去做好了,呵呵呵。” 怀特先生见状,轻轻敲打了一下扶手。 “其实……钱德勒院长,还有一件事。” 他轻声说,再次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是我作为神殿联盟副主席,以个人身份,对诺德学院机械师们的委托。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院长,并不是任何科研类的研究。” 不是科研类研究? 一听这话,钱德勒犹豫了一下,并没有一口否决。 就是这么犹豫一小会儿的功夫,怀特先生手里的第二张纸沿着桌面推了过来,上面的内容闯入了钱德勒的眼帘。 缺经费缺到头秃的院长,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地契。 是一张地契——位于帝国王都入口处的荒原,占地将近2万平方米的城堡地契! 价值多少?价值多少?……金币……金币……成堆成堆的金币啊! “这是我即将为这件委托支付的酬劳。”怀特先生笑眯眯地说,“这座城堡曾经归属于帝国第一的那个家族——您知道,自从那位公爵把卡斯蒂利亚家的所有男丁绑在城墙上烧死之后,这个城堡就被废弃了。” “我……这种酬劳……我不认为……” 钱德勒眼睛都直了,他忍不住伸手去拿这张纸——然而,怀特却先一步,把这张纸拽了回来。 “这是我委托的酬劳。”副主席说道:“我们还没谈谈委托呢。” “你……我……” 钱德勒院长这才如梦初醒,他急忙伸手挡住自己的口鼻,假装咳嗽了一阵,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我们诺德学院,不会接受任何违背人伦的危险委托。” 这么可怕、巨大的报酬——怎么想,也不可能是轻松的委托。 虽然拒绝摆在面前的钱财让钱德勒非常痛苦,但他深知一点:和神殿联盟纠缠绝无好处。 “怎么可能呢?您多想了。我之前已经强调过,这和研究无关。” 怀特先生却摇摇头,解释道:“我对机械师们所提出的,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建筑改造委托。我相信,这个大陆上,没人比诺德学院的机械师更加擅长。” “就在这座废弃的卡斯蒂利亚城堡里……有一座黑塔。” 钱德勒院长皱皱眉。 “是吗?这座塔楼里隐藏着什么属于前帝国第一家族的宝藏?如果是要我们替您挖掘这座塔楼里的财物,怀特先生,即便那位公爵已经……消失不见,卡斯蒂利亚城堡里深藏的秘密,我想还是不要深挖为好。” “不,不,不,您别说笑了。” 一袭白衣的怀特先生第三次敲了敲扶手椅,眼镜后的神色模糊不清。 他轻声说:“我委托贵校的机械师们,将这座黑塔,改成一座完美无缺的白塔。” 与此同时,钟楼,某人纷乱的梦境锁链。 抱着重重的书本,行走时,依旧拖着锁链。 白色的影子在他身后催促:“走快点。” 他点点头,试图加快步伐,却被脚踝上沉重的镣铐绊倒了——这星期的第三次绊倒——就算从出生起就习惯了这份镣铐,他依旧很容易被绊倒。 大概是我的小脑不太发达——这么想着,他默默看着逐渐逼近的地面,等待疼痛。 “小心点。” 意料之外,没有感到疼痛,没有摔倒,某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他机械地抬起眼睛,注视着扶住自己的白衣女人。花费几秒认出对方的五官后,他机械地推开对方,后推了好几步,重新沉默地抱紧了手中的书。 是那个伊莎贝拉警告过“不可以接近”,似乎还对他有什么奇怪企图的大人。 要遵守老大的命令。嗯。 白衣女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排斥,她露出一个笑容——这个堪称“天真可爱”的笑容放在成年女人身上,无端有种可怕的违和感——白衣女人对他身后的白色影子点点头。 他听见白色影子恭敬地对她说:“怀特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彩蛋:西班牙塞戈维亚城堡是白雪公主城堡的原型,并且在历史上举办了著名的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的加冕礼,也曾经的确隶属于西班牙的“卡斯蒂利亚”。 此章透露了一个巨大的伏笔——其实聪明的小伙伴应该已经能猜出来了,但我猜你们沉迷看糖忽略了剧情,大概猜不出来……嘻嘻嘻嘻…… 第73章宿第醉哪有搏击好玩 当狄利斯苏醒过来时,他引以为傲的大脑里只重复着一种感受——疼。 不是摔倒在石头上磕破膝盖的那种“疼”,也不是简简单单被蚊子叮咬了一口的“疼”——是那种被投入了某个可怕角斗场,没有任何工具与一只凶残山地母猩猩肉搏的“疼”。 后脑勺钝钝地疼,嘴唇辣辣地疼,视线范围内全是模糊的重影,稍微吸口气,就连喉咙也产生了不间断的疼痛。 “什么情况……” 狄利斯本能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嗡嗡的耳鸣令一向健康的机械师难受极了——他咕哝了一句,跌跌撞撞地向前——呃,向下栽倒。 刚刚苏醒的潜意识,让他以为自己安稳躺在一个平面上——其实是个有长宽高的立体上吗。 还是说,我以为的“向前”就是“向下”,从最根本上混乱了方位感呢…… 还未思考出真实的原因,栽倒的狄利斯就切实撞击到了坚硬且有棱角的物体——那个物体发出一阵不祥的震动——“砰!” “轰隆隆——”好不容易稍微聚焦的视觉,再次被铺天盖地砸下的书本完全封闭。 机械师:……这熟悉的感觉。 ok,起码确认了所处方位。 呃,这是我自己的钟楼,我自己的卧室,我自己的书堆……自从上次被咕咕奇差的睡相踹倒后,我不是特意把书堆稍微整理了一下吗?竟然还是离床这么近,肯定是有人挪动过……不会是龙吧,因为我最近沉迷研究化学方面的药剂配方,忽视了它的周期性机械微调工作…… 狄利斯停住了自己漫无边际的思考。 也许是刚才被书堆的棱角狠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再次出现了足以打断一切思维的钝痛。 “嘶……” 机械师没心情再待在书堆里发呆,他皱着眉挥开了埋住自己的书堆——令人头皮发麻的疼痛感实在太剧烈了,必须找个有镜子的地方,检查一遍自己……希望程度没到那次和荣誉教授的斗殴……血迹……身上应该没血迹吧? 有血迹的话,必须赶快清理干净。否则咕咕又会像上次一样强制扒开衣服检查。 如果再让她注意到没有严重伤口,却不断流血的话……解释起来会比上次还要麻烦的。 狄利斯终于扒开了书堆,他深吸一口气,扶着自己的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然而,就像前几个小时,狄利斯潜意识中那个模糊的梦境里一样——自小就平衡性不太好的机械师,再次绊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