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恶鬼,相当于亲手把这么一个俘虏她自己的机会……递到了我的手上啊。 不过…… 哼。事实证明,能被那女人照脸抽鞭子的,也不是什么多聪明的货色。 说是能绝对掌握对方的药物…… 结果竟然还是让她跑了。 行刑的那天,理查德本是一点都不着急的——出于职务,他当天必须要陪伴在公主身侧,随时待命,以保证自己投诚的决心——而根据怀特所说,那个女人会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由他亲手送到自己的庄园里。 得知对方消失的消息后,怀特一面在公主前做出全城搜索的样子,指挥部下到处乱跑,一面吩咐自己培养的心腹,顺着监牢那里的下水管道一路寻找。 他根本不着急,双腿被打断的伊莎贝拉就算顺利逃走,也跑不了多远。 多半,是脆弱地倒在某个下水道口旁的垃圾里吧。 然而,然而…… 【抱歉,属下一无所获。】 【属下也……】 【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 【属下,属下也……但是属下在某个罕无人烟的下水道口旁发现了未知人物的脚印!是成年人!旁边疑似有一滩属于公爵的血迹!】 【脚印?!立刻顺着它去追,还要我提醒——】 【大人……属下,属下的确追着脚印向下查了!】 心腹害怕到发抖的声音依旧很清晰:【但是,但是脚印的尽头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王都外的荒地!周围没有丝毫人烟……半径两百米内,没有一个居民……】 一群废物!难道那个神秘人会飞吗?! 每每想到这里,理查德就气得胸口发闷。 他筹谋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渴望了这么久,总算找到机会,能彻底拉下来锁住的女人…… 就这么消失了?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截胡? “别让我知道,那是谁……” 文质彬彬的绅士,发出阴沉的低语。 【与此同时,钟楼】 “我出门了。” “去哪儿?” 机械师的脚步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瞥向露台。 这是位于餐厅上层、楼梯一角临窗的小露台,窗台下放着一条长长的沙发床,窗框上有绿色的藤蔓植物。而伊莎贝拉正把晨间报纸盖在脸上,懒洋洋地躺在那儿晒太阳。 现在是她固定的午睡时间。 早已决定彻底退役的老兵在过于舒适的环境下养成了固定的午睡时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狄利斯想起,她一开始来这里时,还会因为中午睡着而发脾气。 但她是对她自己懈怠的精神状态生气,仿佛一只潜伏时因为没能时刻绷紧肌肉而责怪自己的豹子。 那个时候,伊莎贝拉总倾向于和他拉开距离……无论她多生气,都会坚持着把他偷偷盖上的毛毯掀下来,叠好,再还给自己……那份距离感仿佛是她赖以生存的安全感。 现在这副彻底放松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狄利斯注视着她撑在一边的手臂。 手臂和所有娇柔的女人一样,白皙光亮。 但他却情不自禁地想象这上面本应存在的伤疤——伊莎贝拉所真正经历的伤疤。 我一直没能见到她长大后的真正样子……现在的成年状态只是那些特殊火铳的影响……真正的伊莎贝拉是什么样的? ——如此,等狄利斯回过神后,发现自己盯着她的时间有点过长了。 伊莎贝拉问出那句话后就没再出声,报纸依旧盖在她的脸上,随着呼吸静静拂动。 ……大概是睡着了。 狄利斯下意识往那里走了一步,又发现这次她的身上好好盖着毛毯。 嗯,毛毯好好盖着,脚和手也仔细裹了起来,没有束紧的头发呈最不会压迫脑袋的姿态在靠枕上散开,在阳光下焕发出水银的流动感。 是健康标准的午睡模板。 意识到自己没什么可做后,他手足无措地愣了一秒,就直接转身,踏上下楼的阶梯。 今天下午的确有着要紧的事务要处理……停留在这里是低效率而不符合逻辑的行为。 为什么他刚才会想走过去来着?最近用脑过度有些逻辑紊乱? “去哪儿?” 然而,微哑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 伊莎贝拉没有睡着,她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 狄利斯回头,正好看到伊莎贝拉把脚伸出了毛毯——她半坐起来,窸窸窣窣扯下了脸上的报纸,色泽惊悚的眼睛此时充满无害感。 大概是连续问了同一个问题两遍,她稍微皱起眉头:“大中午的,你去哪儿?” 狄利斯又下意识向那里走了一步。他想过去用毯子裹住她的脚。 “我出门……有工作。” 哦,她又把脚缩回毯子里了。她拿下了报纸,在整理自己的头发。 没有可以帮忙整理的地方,也没有可以照顾她的地方——走过去的理由好像又消失了。 进退两难的机械师再次愣了一下,便准备把刚才的那步撤回去——“过来。” 准备午睡的女人说,抬起手臂,勾勾手指:“弟弟,过来一下。” ……叫我过来?有什么必要的理由吗? 狄利斯把疑问咽回去,知道如果他直接提问大概会被敲脑门。 他走过去。 “什么事?咕咕,我今天下午的确是工作外出……唔唔唔唔!” ——没有遭遇敲脑门,而是直接被她伸手捂住了嘴。 伊莎贝拉打了哈欠,探身过去,在自己的中指和无名指之间轻轻吻了吻——隔着她自己的手指,正对着狄利斯的嘴唇。 一个没有丝毫接触,不算吻的吻。 陡然拉近的距离和气息让后者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下意识想去摸她垂在肩上的头发。 伊莎贝拉啄了一口,稍稍拉远,放松了捂住他嘴的手指,就着这个距离开口:“你打算去哪儿工作?” 狄利斯呆愣地回答:“诺德学院精尖研究所,院长让我去监督一个重要项目。”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要做研究工作。” “晚饭带了吗?” “没有,不打算吃晚饭。” 很好,这是再次打算为科学献身。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阴沉沉的科学怪人吗?不知道订婚后要收敛收敛? 有必要再惩罚惩罚。 想到这里,公爵微微笑了一下,手指再次收紧。 她再次隔着中指与无名指吻了吻他,然后自然地收回手掌,缩回毯子,重新放松地躺回沙发。 “记得把指南针和定位仪带上,设置今晚六点半准时发定位信号。” 伊莎贝拉把毯子拉到肩头,打着哈欠说,“到时候我循着指南针去接你,我们今晚在外面吃饭。好了,走吧,工作加油。” 狄利斯:…… 他杵在原地,维持着木桩的姿态,呆滞了整整三秒钟。 这三秒钟是没有任何思考的三秒钟,全然空白。 接着,他迟缓地思考了十秒钟:“我不需要你特地来接我,我可以自己回来”——这么说一定会被咕咕疯狂嘲讽我的认路能力。 “我是去工作,没时间吃饭”——无论说不说都会被拖去吃东西的,在角斗方面永远赢不了咕咕。 那么,我这时候应该说——“咕咕……你叫我过来干嘛?你的问题不需要我过来再问,浪费效率……” “干嘛?” 伊莎贝拉翻了个身,语气自然无比:“亲你。” 【三十分钟后】 周末,钱德勒院长在地下研究所的入口处等待自己寄予厚望的机械师。 他等了半天,掏出怀表又看了一下,然后拿出手帕揩揩胖脑袋上的汗珠。揩干净了,又继续等待,继而掏出怀表…… 很快,这套动作就以每五分钟一次的频率重复起来。 终于,在院长的手帕要汗湿时,他翘首以盼地盼到了自己等待的对象。 不远处,教学楼的长廊上,摇摇晃晃过来一个气质轻浮的黑发男人,领结处盘着龙形的齿轮。 他举着一颗黑漆漆的仪器,钱德勒院长猜那是指路用的东西。 “狄利斯教授——教授?” 对方一靠近,院长就吃了一惊:“你喝酒了?” 狄利斯:“……”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了教书用的眼镜,把它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