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老去。 从一线的实验室,到二线的观测室。 从二线的观测室,到三线的办公室。 然后,然后……只能看着那些年轻的蠢货们,生机勃勃地在实验室里忙来忙去,交到自己手上的只有概括性的报告文件。 也许在别人看来,怀特正值壮年,还很年轻。 但怀特知道……在“掌控神的力量”道路上,他已经落后很远了。 这副属于人类的破烂身体,甚至没办法独自完成一个精密的机械操作。 ……不,就算是那些年轻的蠢材,因为愚笨和莽撞,也根本与我要求的精密无缘!无缘! 承认自己能力的不足无疑是件令怀特狂躁的事,发现除自己以外的所有家伙都像烂稻草一样无用……是令怀特疯狂的事。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我和那些把大好年华浪费在“交友”“旅游”“恋爱”“结婚”“生孩子”的蠢材不一样! 那凭什么……要我使用和他们一样落后迟缓的……容器? ……啊,对啊。 我只需要找到一个容器。 既然要夺取神的力量……首先,要拥有和神一样长久的活力与生命力吧。 不知从何时开始,神殿联盟的年轻学员们静静交头接耳:不知从何时开始,怀特副主席取消了各种各样的学习小组,遣散了所有分派到他那里的年轻人呢。 ……哎呀,莫非,副主席是在研究什么秘密实验…… 哈哈哈,怎么可能,怀特副主席和那些满手机油的机械师可不一样,他都待在办公室里多少年啦。 ——听见这样的流言后,怀特只是一笑了之。 因为他逐渐坚定了……自己找到了正确的,制胜的道路。 是的,意识转移实验。 神殿联盟原本在“意识”这个领域就深有涉猎……他们累积的漫长历史中,关于“意识输入”“信息灌输”等等的研究已经登峰造极。 毕竟神殿联盟在一个崇拜机械学,魔法与科技并存的年代传递“神明”的信仰,还延续、壮大到今天…… 啊,不过这些资料都被主席那个老头子封存在密室里,真不知道他脑筋出了什么问题。 “你的名字是xx”“你最喜欢的颜色是xx”“你是个蠢货”“你将信仰吾神”……这些意识输入,不过是最低级的操作。 怀特所青睐的当然是最高级的、禁断的操作——完全的意识转移。 根据量子力学解释,肉|体是粒子,精神则是波。 那么,如果找到一个拥有充沛的粒子,精神波却微乎其微的“容器”,不就完全可以把我的全部意识传输过去吗? 而这种容器,怀特怀着一个制作者的爱意为它命名。 人偶。 身体、灵魂、命运都会被他完全掌握的容器,他的造物。 制造人偶的方法比怀特想象中简单很多……简单很多。 材料是幼小的、健康的、没有形成完成世界观的稚嫩人类;方法是电击、禁闭、致幻剂、幽禁…… 结果则是,一个无意识、顺从、狂热对他敞开一切、完全匹配意识转移实验条件的实验品。 看着那些躺在实验台上的实验品,怀特自己都有点好笑了。 为什么我现在才想到这种方法? 之前的我在做什么呢? 啊,果然还是被蠢材传染了,竟然一开始还抱有“良知”“不安”“愧疚”这种弱者才会遵守的玩意儿。 当然啦,实验品总是不停在损耗,制造出既能承受他全部意识,又拥有高超思维能力和健全体力的人偶很困难。 但怀特这里永远不缺实验品——要问为什么,这可是王都啊。 边境在打仗,南边闹饥荒,北边闹洪灾,贵族在喝酒,年轻强壮的男人都离开了家庭,拼命保护小孩的母亲也不过是柔弱的女人而已。 更何况,养不起孩子的人家把孩子丢掉,养得起孩子的人家又因为“不洁”“残疾”之类乱七八糟的原因把孩子关起来。 倒在阴暗的小巷里,完全失去对生活希望,眼睛里一丝生气都没有的幼儿遍地都是。 怀特的实验进行不顺利,但他永远能找到足以支持他推进下一步的充足实验品们。 然而…… 【我们赢了!边境不打仗了!那位公爵推进了整个防线,还加强——】 【我老公回来了!从边境回来了!】 【帝国已经攻下了海边的联邦国……粮食!他们那边求和奉上了粮食,还在南边展开了贸易!】 【东方小国往海那边撤退了……炸开了好几个原本用来划分他们居留地的堤坝,北边的洪灾好转了!】 【贵族……贵族……天呐,你们不会知道城墙上发生了什么事……那位公爵把卡斯蒂利亚家的男丁都绑在上面烧死……】 【……真是个可怕的恶鬼……】 【卡斯蒂利亚公爵查处!请在战乱中丢失孩童的战士家属到这里登记!】 【卡斯蒂利亚公爵查处!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幼儿聚居?监护人都在哪里?】 【卡斯蒂利亚公爵……】 卡斯蒂利亚公爵。 恶鬼般的红眼睛女人,一个愚蠢狂妄,半路杀出的家伙……让怀特的实验品急速减少。 更有甚者,他感受到了神殿联盟那个老头子主席怀疑的视线。 进度突然停止……但怀特并不慌张。 他了解那位自傲狂妄的公爵需要什么。 一张通往上流社会的邀请函,一个风度翩翩位高权重的合作者。 于是他暂停实验,揩揩手指,召开一场明亮豪华的宴会,把主座让给那个渴求权力与复仇的女人。 然而,然而——【你让我感到恶心。】 【虽然还没找到具体的证据……名单上失踪的那些孩子,是不是都在你这里?】 【真他|妈是个畜生东西。】 一只盛着热汤的碗兜头盖在脸上,一条暴烈的长鞭掀翻了整张餐桌。 前所未有的羞辱,让怀特愤怒地发抖。 这个女人,这只恶鬼,这种粗俗下贱的蠢材,怎么敢对智慧的我——?! “硄!” 重物敲击桌面的声音,打断了怀特的喃喃。 房间外走进来一个黑发黑眼的男人,他刚才把盛着粥水的托盘重重扔在了桌上。 “闭嘴,吃饭。” 狄利斯阴沉地说,“或者你得了什么不逼逼就会死的绝症,怀特小姐?” “小姐”这个词被他咬得很重,房间里,被捆在一张椅子上的白发女人无所谓地笑笑。 “我就知道你能认出我。我最完美的人偶——”人偶你麻痹。 ——狄利斯想这么说,但他忍住了,因为这种话只有伊莎贝拉才能嚷嚷出来。 “我没兴趣倾听一个憋了超长时间酝酿愚蠢计划的精神病兴奋的自我剖析……你就不能安静一分钟吗?” “天呐。” 怀特——用着伊莎贝拉的脸笑盈盈地说:“根据我了解到的,你长大后可是很爱说话的。” 真想揍他。 但那是伊莎贝拉的脸。 狄利斯索性闭上眼睛,打算转身离开:“赶紧把饭吃了,如果让我知道你虐待你现在的‘身体’……” “那又如何?” 怀特保持着讨人厌的甜腻笑容,白金色的漂亮长发在耳边摆动:“你敢对我做任何产生‘疼痛’的事吗?” 狄利斯攥紧了拳头。 “话说,你这么聪明,应当也是明白的……伊莎贝拉,这个恶鬼未来的命运。如果不是她后来倒台,彻底失去了对王都对帝国的控制,我不可能重新募集到新鲜丰富的实验品,也不可能……” 成功创造出你。 最完美的人偶。 “闭嘴。” 机械师墨蓝色的眼睛似乎重新回到了怀特熟悉的死寂,这让怀特的笑容更加欣喜:“我当然明白后面发生了什么。被你搅乱的……”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 似乎有点难受地皱起眉。 啊,面对我所掌控的命运,还心有不甘的人偶。 真可怜。 怀特愉悦地接过狄利斯的话:“然后呢?” “……搅乱的,记忆。”机械师接下来的话好像很艰难,他一直把拳头张开又攥紧,还用另一只手去扶眼镜,“从我猜出真相时……就恢复了。” “哇哦。” 【狄利斯。看看这个,你会愿意配合我们的最终实验的。】 【什……《卡斯蒂利亚公爵的生平与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