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要做任何事。 不要毁掉你们的相遇。 【今日,血液流失量为470cc。左侧胸腔上的导管需要维护。】 伊莎贝拉的灵魂已经疲惫不堪,但她依旧分辨出了拉回自己灵魂的声音——这一次,狄利斯听上去重新平静了下来。 但血液……?导管……? 不知多少次,她再次于混乱中降落,睁眼发现自己位于白色的办公室里。 伊莎贝拉浑浑噩噩地愣了好一阵子——但因为她长时间处于混乱的时间里,这“好一阵子”,也许只有几秒钟。 白色的门外传来敲击声:“怀特小姐,最终项目已经在运转,‘白塔的星辰’准备完毕,请去参加今日的校验。” 哦。 好的。 伊莎贝拉说:“我马上来。” 不要做任何事。 不要做任何事。 不要做任何事。 你是个旁观者。 ——但公爵的目光,不可抑制地落到了办公桌的抽屉上。 【在确保你完全服从我们之前,你制造的这条长鞭,会一直锁在我的抽屉里。】 “我只是拿上它,我只是想确认它是不是真正属于我的那条鞭子。”伊莎贝拉告诉自己,拉开抽屉,“我只是把它拿在手中。” 【现实,钟楼】 怀特越发坐立不安起来。 “你在等什么?”他烦躁地逼问,挣动捆住自己的绳子,“你现在还在等什么?” 狄利斯依旧闭着眼睛。 “耐心点。” 【白塔】 拿着长鞭,就好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伊莎贝拉紧紧握着这个倾注了另一个时空小伙伴爱意的平安符,深一脚浅一脚跟在白色研究员的后面。 “……就是这里了,怀特小姐。” 研究员侧身让开。 伊莎贝拉捏紧了鞭子。 白色的墙,白色的地面,白色的穹顶,白色的一切。 正中间,正竖立着一颗巨大的白色齿轮——不,与其说那是齿轮,不如说那是颗齿轮状的时钟。 时钟的边缘是金属做成的锯齿,正缓缓转动着。 时钟的表面是透明的玻璃,玻璃下显出清晰的导管——那是这颗时钟的“电路”,也是它运转的线路图。 而时钟的指针,时钟的刻度,驱动这整颗齿轮运转,迸发出细小的红色火星的是——悬空吊在那里,插满了导管,被锁链和拘束衣固定住的少年。 “今日血液流失量是470cc。” 伊莎贝拉听见狄利斯死寂的报告声:“刻度没有产生规律中的旋转。降低左侧胸腔的抽取压强,把右侧腿骨的骨髓抽取出来。” “收到……” “更改实验品数据……” “请求降低压强……” “等待下一个指示……” 忙忙碌碌的白衣研究员,纷纷完成手上的作业,在那些伊莎贝拉认不清的仪器前输入数字。 如果只听到这些人的声音,你会以为这不过是一位聪明的导师在驱使自己手底下的研究生做解剖实验。 ……但实验品是导师自己,被解剖的也是导师自己,活着、清醒着、运用无与伦比的大脑分析伤口、发出指令的……也是导师自己。 站在伊莎贝拉身边的研究员赞叹地说:“他不愧是我们最完美的人偶。只有他能担当‘白塔的星辰’。思维能力和逻辑能力简直无懈可击,创造力与洞察力无与伦比,还能在实验过程中时刻保持冷静……” “怀特小姐,您真是太明智了。为了得到最大效率发挥作用的人偶,我们一味的逼迫完全无法比得上他主动的配合。毕竟……” 狄利斯既要主导这场实验,又要充当这场实验的实验品。 一个可以一边被解剖,一边分析下一刀应该落在哪里的家伙——才能是完美的人偶啊。 “……如果不是您制造了‘伊莎贝拉’这个弱点来控制他……我们绝不会得到狄利斯贯注所有精力的精密操作指导。只有他本人……才有能力完成这场实验。” 【现实,钟楼】 “你究竟还在等什么?” 怀特在椅子上怒吼:“回头对我说话!” 狄利斯睁开了眼睛。 “我在等伊莎贝拉。”他笑着回答,“我相信她。” “……难道你是指望她在那个时空做出什么举动吗?”见狄利斯没有动作,怀特简直难以置信——“她又不是真正的蠢货!白塔的时间线,但凡改变一点点,你们就不会相遇,她就会在火刑下死亡——这个道理,她不懂吗?” 【白塔】 不要做任何事。 不要做任何事。 不要做任何事。 你是个旁观者。 伊莎贝拉看着眼前这一幕,如同溺水者沉于水面之下。 忍一忍,伊莎贝拉。 只有这样,你们才会相遇。 这是早已发生的事情。 你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现实,钟楼】 怀特的嘲讽还在继续:“这种选择是不可能的——”【白塔】 我是个旁观者。 伊莎贝拉喃喃着。 我是个旁观者。 我不能改变眼前这一切,我不能失去他。 只要不改变这一切,长大后的狄利斯,一定会来找我的。 只有顺着这条时间线往下…… ——“我去你麻痹的!一帮狗屎王八蛋!” 卡斯蒂利亚公爵扬起了手中的长鞭,怒吼着跑向那个悬在时钟上的少年——“滚蛋!都他妈给老娘滚蛋!” 就算是,就算是没办法再遇见你…… 【足以摧毁整座白塔的长鞭。】 没办法认识你…… 【那个扬起鞭子即能扫荡一切的恶鬼。】 没办法从某场命中注定的火刑里活下来——“我必须得保护你……一点伤都不行,一点伤都不行,我他妈的……” 长鞭在半空中“簌簌”响起金铁碰撞的尖锐叫声,每一寸金属鳞片因为主人的愤怒而张开,重新扣成长而锐利的铁剑——鳞片相互撞击着,发出龙的咆哮,又迸发出红色的火星——红色的火星,然后是红色的火焰——“嘭!” “什么,什么情况?!” “地震了吗——救命!” “女人,女人,有个透明的红眼睛女人——她在大厅那里用可怕的武器,砍断了整颗时钟!” “墙壁也……啊啊啊啊!” 【现实,钟楼】 狄利斯收回了搭在下巴上的手。 他转过身,看着被捆在椅子上的怀特。 “你看。”机械师笑嘻嘻地说,举起双手,向他示意自己逐渐变为透明的指尖——“伊莎贝拉做出了决定。” “……这不可能?!那个女人疯了?!”怀特瞪大了眼睛,“她在那个时间线做出的任何事,都会影响现在的你——你们会无法相遇,无法见面,她会死于火刑——”“因为她是伊莎贝拉。” 狄利斯站起身,“她一定会优先保护我。我无条件地信任这一点。” “副主席阁下……也许,比起人与人之间的阴谋算计,我的确无法胜过你。即便是现在,我也不清楚当年你究竟在我身上做了多少手脚。喜好,发色,名字……我统统不清楚,可能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是。你偏偏放弃了这一切的优势……把伊莎贝拉丢在了那个时空里,要和我赌伊莎贝拉的选择。” 墨蓝色眼睛的机械师眉眼弯弯:“我怎么可能会输呢?她可是我灌注了所有专注力的研究物啊。” 【我会保护你的,就算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失去未来的你,放弃成为你的未婚妻。】 【但只要你好好活着,不会受伤,就都没有关系。】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怀特只觉得这个家伙不可理喻:“就算是这样吧,那个蠢货做出了鲁莽的决定——你即将消失了吧?因为你的未来被她改写了?这有什么好得意——”“哈。” 机械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并打了个响指。 房间里的灯光猛地亮起——怀特这才发现,四周的墙壁竟然都是透明的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