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李蓉淡道,“我带了信号弹,若有事,你们直接围府就是。” 暗卫见李蓉意志坚决,便应声下去,旁边裴文宣还闷头睡着,李蓉用扇子敲在他身上,轰他出去:“我换衣服,你出去。” 裴文宣有些茫然睁眼,他方才似乎是睡着了,突然被叫醒过来,还不甚清醒。李蓉见他这番模样,不由得笑了。 他年轻时候便爱赖床,初初成婚,每天早上醒来叫他去上朝,便是一件难事。 李蓉轻摇着小扇,温和道:“怎么,这么多年了,裴大人赖床的性子还没改掉?” 听得李蓉问话,裴文宣清醒了几分,他翻身坐起来,甩了甩头,随后便利索卷了帘子,淡道:“你换好叫我。” 而后跳下马车。 李蓉换了衣服,下了马车,便看见旁边已经有侍从准备好的一架商人用的马车。 这马车不比李蓉马车豪华宽敞,许多规制也是按着商人的身份来,李蓉坐上马车后,等了一会儿,便见裴文宣走了上来。 两人坐在马车里,李蓉拿着写了这对夫妇生平的文书和裴文宣对了一会儿,裴文宣才道:“等我们到了别院,要怎么办?” “拓跋燕的密室建在后院,等进去之后,你先去接近拓跋燕,想办法让他领我们进入后院,我借出恭之名绕到密室,拿到账本之后,我们便走。” “我怎么让他领我们入后院?”裴文宣皱起眉头,李蓉白了他一眼,“自己想。” 两人说着话,马车便到了拓跋燕的别院。 这个院子建在华京郊外,靠山依水,规模极大。 两人下了马车,便见周边人来人往,虽是深夜,却也极为繁华,才在门口,丝竹管乐之声便已惯响。 李蓉跟着裴文宣,两人拿了帖子,领着暗卫假扮的仆人,走上前去,由门童验过帖子之后,便让人领着他们进了院中。 一入别院,就见周边人员纷杂,各国口音衣着穿梭其间,周边有波斯舞女来来往往,甚至于许多大夏国的女子,都穿着波斯舞女的衣服陪着人行走在长廊上。 如此声色之所,李蓉和裴文宣两人端端正正的走着,便显出几分不合群来。 在这批商人之中,裴文宣整个人看上去太过清正,又生得俊美,加上一个美艳动人的李蓉跟在身后,招惹了不少目光瞧过来。 裴文宣察觉不妥,正想做点什么,就感觉李蓉伸出手挽了过来,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娇嗔道:“你走得好快,人家都跟不上啦。” 裴文宣身子微微一僵,但旋即反应过来,他温柔一笑,似是宠溺道:“夫人说得是,是为夫的过失。” 两人一挽一笑,顿时和周边融合不少,裴文宣虽然与这环境格格不入,但李蓉娇媚动人,裴文宣稍稍温和神色配合,便似一个温雅商人带了夫人过来,也不那么引人。毕竟,除了商人,鲜少有清贵门第会娶这样有失体面的女子。 侍从领着两人进了屋子,一进去便听有人大笑之声,李蓉抬眼看了一眼,便见到一个浓眉深须的男子在上方坐着,正搂了一个舞姬,和旁人大笑着说着什么,两人被侍从引着上前,同拓跋燕道:“老爷,这是扬州王氏绸缎庄的王老爷和夫人。” 说着,裴文宣和李蓉就朝着拓跋燕行礼,恭敬道:“六爷。” 拓跋燕家中排行第六,因名字乃异族姓氏,大夏称呼不便,于是人称六爷。拓跋燕将两人上下一打量,目光在李蓉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随后笑起来道:“王老弟,没想到你和弟妹竟然如此年轻,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糟老头子,来,坐。” 说着,拓跋燕指了旁边位置,让人满了酒道:“来,喝一杯。” 戎人好酒,裴文宣也没推辞,当即一杯饮尽,拓跋燕见得裴文宣豪爽,亮了眼道:“没想到王老弟看着温雅,竟也是个汉子。来,老哥与你喝一喝。” 裴文宣博得了拓跋燕的好感,顿时便与拓跋燕你来我往畅聊起来,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裴文宣这人,不搭理人时,能把人气死,总觉得这是个不知趣的人物,但他若想刻意接近起谁来,他见识广博,倒是没他不能接的话头。 两人一见如故,裴文宣酒上不停,李蓉给两人斟酒,几寻下来,拓跋燕便与裴文宣称兄道弟起来。李蓉见时机差不多,给裴文宣使了个眼色,裴文宣接了李蓉的眼神,面上神色不动,笑着同拓跋燕道继续聊着,但说着说着,话题就到了花草上。 “小弟喜欢花草,尤喜牡丹,以往重金购得几株魏紫,养在庭院之中,盛开之时,国色天香,不知兄长可有什么喜欢的?” 商人之间,奇珍异宝是常谈之事,古玩画作,花草珍禽,有点钱的商人都要收集一些,更何况拓跋燕这样的巨贾?听裴文宣一提花草,拓跋燕大笑起来:“小弟是没见过好的牡丹,魏紫算什么?来,”拓跋燕站起来,“让老哥带你去庭院瞧瞧,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花开时节动京城。” “兄长有何宝贝?”裴文宣笑起来,“小弟虽不及兄长巨富,但见过的花草却是不胜枚举,兄长说得这样好,怕不是被人哄骗了吧?” “没见识!”拓跋燕听裴文宣这话,顿时有几分不满,抓着裴文宣就道,“来,你随我来,看看是不是我哄骗你。” “兄长慢些,”裴文宣被拓跋燕拉扯着,回头看李蓉,“夫人,快跟上来呀,兄长,别急,且慢着些。” 裴文宣一面走,一面跟着拓跋燕,李蓉笑着起身,同旁边侍女道:“六爷真是个急脾气。” 那侍女笑了笑,柔声道:“老爷惯来如此的。” 说着,李蓉便领着人跟着侍女,同裴文宣拓跋燕一起到了后院。 李蓉进了院落之中,迅速扫了一眼院子,这院子和她记忆中分毫不差,到没有太大变化,当年她查拓跋燕,可是把这院子一寸一寸翻过的,对这里熟悉得很。她瞧着院中似乎还有些人,不由得道:“后院还有人么?” “宴上醉酒之人多,”侍女笑道,“若是老爷好友,便会引到后院来休息。” 李蓉点了点头,心中差不多有了数,她一面思索着路线,一面放缓了脚步,片刻后,她面露难色,旁边侍女见她面色有变,不由得道:“夫人可是有碍?” “我欲出恭,不知哪里……” 侍女见李蓉询问,忙道:“夫人请随我来。” 李蓉点了点头,转头吩咐了旁人,同身后侍从道:“暗香随我来就好,你们其他人跟着老爷吧。” 其他三人领命,就留了一个女侍暗香跟着李蓉,两人随着侍女往东司之处行去,李蓉一面走一面算着和假山的距离,到了最合适的位置,李蓉给暗香使了个眼色,暗香抬手左右两个手刀,就将走在前方的两个侍女劈晕过去。 李蓉和暗香将侍女拖到暗处,迅速换上她们的衣服,而后便直接往假山而去。 走到假山之后,李蓉进入山洞,按着记忆摸索而去,随后踩到一个空处,李蓉蹲下身,按了旁边一个按钮,随后同暗香道:“剑。” 暗香将剑递给李蓉,李蓉将剑插入地中一撬,便拉开一个铁板,铁板下是一个楼梯,暗香拉了剑道:“属下先下。” 说着,暗香便灵巧跳了下去,随后就听下方传来几声闷响,暗香道:“殿下,可以了。” 李蓉应了一声,走了下去。 下方是个地牢,看守的人已经被打晕在了地上,李蓉没有理会关押在里面的人,径直朝着侧门而去,侧门上有一个旋转的按钮,按钮边上是波斯文,李蓉朝着暗香扬了扬下巴道:“去把那守卫身上的令牌拿来给我。” 暗香应声,去拿了守卫身上的令牌。 这里的门需要密语,密语是每天守卫的名字的波斯语,李蓉得了这些守卫的名字,翻译成波斯语后,扭动对准旁边的波斯文,随后门便大开来。 门开之后,是一个极小的房间,房间四面都是书架,上方密密麻麻都是册子。 拓跋燕摆放这些账目是有规律的,李蓉按着她记忆中对拓跋燕的了解,寻着规律迅速找到了杨家的账目,她拿出账目来,翻找了片刻,确定是杨家账目之后,便放入袖中,随后道:“走吧。” 暗香应了声,李蓉关好门,便折回假山之上,两人刚走出假山没有多久,就听身后传来了声音:“两个侍女在前面,抓住她们!” 听到这话,李蓉便知应当是那两个侍女暴露了,她嘱咐了暗香一句:“分头走。” 随后她便朝着客房的方向冲去,暗香留在后方,将那些人稍稍一拦,便赶往了另一个方向。 李蓉冲到长廊上,一路狂奔,急急想要赶往前院而后脱身离开,后方追兵之声渐响,她心跳快了起来,听着那些人从身后追来,她急急转过长廊,正往前跑着,旁边客房门忽地一开,一个人将她猛地拉了进去,关上房门。 那人一把捂住她的嘴,一把搂住她的腰,李蓉靠在他身上,他靠在房门上。 李蓉可以清晰感知到那人的温度,鼻尖萦绕那人熟悉的清香,她僵着身子不敢动,外面是追兵叫喊着跑过的声音,那人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殿下。” 第22章蓉蓉 听到这个声音,李蓉有片刻恍惚,旋即反应过来,竟是苏容卿!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蓉脑中迅速浮现出这个问题,但也同时放松下来,既然是苏容卿,那暂且应该不会有什么威胁。 两人没有说话,外面追兵急急跑了过去,苏容卿放开李蓉,忙往旁边退了一步,行了个大礼道:“事从紧急,冒犯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李蓉点点头,她扫了屋中一眼,这里似乎是个客房,苏容卿与平日不太一样,发丝凌乱,衣衫散开,与堂上参加宴会之人相仿,似是醉酒之后,在此歇息。 李蓉握扇沉吟,她已经特意让苏容卿去兵部调动账本,不说苏容卿为何没去兵部来了此处,就以拓跋燕的行事风格,苏容卿也不该和他打上交道。 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正斟酌着用词,便听苏容卿道:“殿下,方才微臣在客房中,听外面喧闹,有侍从言及有侍女被人打晕,怕是有人混了进来,现下正在四处追查,方才微臣又见殿下被人追赶,猜想打晕侍女之人影应是殿下,今夜拓跋燕府上名流众多,他手下的人应该一时不敢追查太过,殿下不若此刻换上衣服,由微臣送殿下出府。至于其他问题,殿下可在路上再与微臣详谈。” 苏容卿安排得详尽,李蓉也不犹疑,立刻道:“好。” 苏容卿转过身去,立刻拿出了一套波斯舞女的衣衫奉上,垂眸恭敬道:“还请殿下屈尊,勉强换上这套衣衫,方便微臣领着殿下离开。” 波斯舞女的衣服有面纱,李蓉换上这衣服,便可以大大方方跟着苏容卿离开,她并不是会计较衣服的人,应声取了衣服,便进了屏风后面,苏容卿背过身去,听李蓉在屏风后小声道:“你为何在此?” “微臣猜想兵部的账目,如今调看也无意义,便想另辟蹊径着手。拓跋燕此人与华京贵族相交密切,风传华京中见不得人的银子,大多从此人手中经过,过往刑部为查其他案子,令微臣接触过拓跋燕,颇有几分交情,故而如今要查杨氏账目,微臣便想来拓跋燕这里碰碰运气,不想就遇到了殿下。” 苏容卿说完,李蓉也换好了衣衫,她一面带着面纱,一面走出来,淡道:“你倒也是有心的。” 苏容卿听到这话,回过身来,正要说些什么,目光一抬,便愣在原地。 波斯舞女的服饰暴露甚多,相对于李蓉这样美艳娇媚的女子来说,比起宫装,更要凸显李蓉之美几分。短衫长裙,腰间坠珠遮挡,半遮半掩下的腰线随着李蓉动作舞动,令人难移目光。 “苏大人?”李蓉见苏容卿愣神,不由得问了一声,“还不走?” 苏容卿得了这话,回过神来,强行移开目光,侧身道:“殿下请。” 说着,苏容卿便开了门,领着李蓉走了出去。 李蓉忙活之时,裴文宣就陪着拓跋燕在院子里赏花。 裴文宣算着李蓉的时间,引着拓跋燕与假山相反方向的远处走去,走了一会儿后,裴文宣见老远似有人举着火把跑过,他心知不好,见前方便是水榭,赞叹出声道:“此处风月甚好,可惜无酒。” “我的院子,哪里会没有酒?” 拓跋燕大笑起来,指了前方亭子,拉扯着裴文宣道:“走,老弟,我带你水榭一饮。” 拓跋燕酒喝得多些,走路有些踉跄,裴文宣酒量算是不错,但一晚喝下来,也是有些难受,他强撑着跟着拓跋燕往前,一起进了亭子。 亭子里果然备着酒,裴文宣笑道:“这些酒哪里足够,去,”他扭头吩咐了旁人,“再去拿些酒来,我要和兄长畅饮一番。” 侍卫应了一声,便下去领酒,裴文宣心知李蓉怕是呆不了多少时间,便给拓跋燕倒了酒,悠然道:“兄长酒量不行啊。” “你胡说!”拓跋燕得了这话,颇为不满,“我行走各国,可没有几个能喝赢我的。” “那我同兄长打个赌,我喝两杯,兄长一杯,看谁先倒下,如何?” “你太不看不起人了,”拓跋燕拿起酒壶,倒满酒,一口饮尽之后,倒了一杯给裴文宣,往桌上一磕,大声道,“喝!” 裴文宣面不改色,一口喝尽。 两人喝酒喝得很急,裴文宣觉得五脏六腑翻天覆地,脸色极差,而拓跋燕三杯下肚,便撑不住往水榭边上冲去,裴文宣给旁边侍卫使了个眼色,随后站起身作势去扶拓跋燕,侍卫得了裴文宣意思,在裴文宣起身的瞬间便忙进去,假作侍奉,但无形就挡了拓跋燕侍卫的脚步和视线。 裴文宣到了拓跋燕身后,将他顺势一推,拓跋燕直直堕入湖中,裴文宣惊叫出声来:“六爷!” 周边瞬间乱作一团,拓跋燕的侍卫急忙下水去,裴文宣着急道:“救人!快救人啊!” 裴文宣一面说,一面觉得难受,转过头扶着亭子便呕了出来。 这一番动作惊动了守在不远处的管家,管家忙上前来,急道:“怎得喝成这样!” 随后见裴文宣扶在一旁呕得极为厉害,他忙道:“快侍清水来,将王老爷扶到客房去!” 得了这话,侍从赶紧上来,一面给裴文宣奉水漱口,一面将拓跋燕从湖里捞了出来。 管家见裴文宣漱完口,斜靠在侍从身上,似乎颇为疲惫,恭敬行礼道:“今夜大人醉得厉害,惊着了王老爷,还望王老爷见谅,若不嫌弃,不若今夜就在府中歇下,明日再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