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奎忙低声道:“殿下放心,刑部有适合裴大人的牢房。” 李蓉得了这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裴文宣后,只道:“有事儿我会去找你,去吧。” 裴文宣从容一笑,朝着黎奎道:“黎大人,请。” 裴文宣随着黎奎一起离开,静兰从马车外上来,颇为担忧道:“殿下,拓跋燕死了的话……” “不会这么简单。” 李蓉敲打着小桌,缓声道:“这事儿肯定是宁妃做的,她久居深宫,不了解这些人的保命手段。” 李蓉淡道:“他一个外域之人,敢做这种刀尖舔血的事儿,就有做这种事儿的本事,如今他要么没事逃窜在外,要么必然还留着后手,等着扳倒杨家。” 说着,李蓉转动着扇子,忍不住笑起来:“宁妃以为杀了拓跋燕就能了事?她得知道,卸磨杀驴,这在这行里,可是大忌。就算拓跋燕自己不反扑,这些帮着处理脏银的人,也一定会帮着反扑,否则他们这个圈子,不就成贵族手中的面团,仍由他们磋磨了吗?” 商户手无权势,若不是能撕咬血肉的狠人,哪里能立足于华京? 所以打从一开始李蓉就没想过去保护拓跋燕,毕竟不管拓跋燕死不死,只要杨家对他动手,他一定能给杨家撕出血来。 如今账目拿到,只等找机会让李川和秦临去前线,这时候裴文宣待在牢里…… 也未必不是坏事。 裴文宣在外面活动太多,杨家心里警惕,怕会更多动作。如今裴文宣入狱,杨家至少稳住。 李蓉心里盘算着,小扇轻敲着手心,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一路进了宫城。 回到宫内,李蓉到桌边去了张纸条,写上:“明日晨时出城,九庐山找秦临,勿让人知。” 写好之后,她交给静兰,淡道:“把纸条给太子,但别让人知道。” 静兰应了声,李蓉走入房中。 过了不久后,李川正和幕僚商讨着西北前线上的事情,侍从端了杯茶过来,李川一面说话,一面接过茶来,茶碗刚入手中,他便察觉触感不对,但他面色不动,镇定将纸条收入袖中,等同所有人聊得差不多,他送走了众人,独身回屋时,打开纸条一看,见到了李蓉的字迹,而字迹之下,是他们姐弟设置的独立暗纹。 李川心中有数,吩咐了人道:“明日我休沐出宫,去护国寺给母后祈福。” 李川吩咐好后,太监低声应是。 而此刻明月当空,明乐宫中,柔妃给李明揉着肩,低声道:“宁妃闹这么大的动静,陛下也不管管么?” 李明轻轻一笑:“这有什么好管?裴文宣那小崽子要当朕的刀,这点事儿都斩不断,去死得了。” “殿下,”柔妃叹了口气,“还好平乐没嫁给杨泉,杨家如今这般能折腾,要是让杨家和上官家联了姻,这还了得?” 李明不说话,他端了茶,吹开上面的茶叶。 “的确,”他声音带冷,“是朕小看了杨家。” 说着,他声音放低:“也小看了太子。” 宫中人一夜难眠,只有李蓉好生睡了一觉,等到清晨起来,她便直接去了刑部查看裴文宣情况。 她拿了宫中令牌,用钱财上下打点,便顺利见了裴文宣,裴文宣睡了一夜牢房,看上去精神倒是极好,李蓉瞧着他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你在这牢里,过得倒还不错呀?” “那可不嘛,”裴文宣瞧着李蓉,笑道,“在外面天天折腾,觉都睡不好,进了这儿来,每天什么都不必做,睡得也很好。” “那大人可得待一阵子了。”李蓉走上前去,靠近裴文宣,“如今大人待在这里,或许比较好。” 裴文宣听着这话,也走上前来,两人就隔着木栏,靠得极近。 “殿下去找人了?” 裴文宣低声开口,李蓉应声,随后极快道:“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过几天就来。” “你也来?” 裴文宣有些奇怪:“你来做什么?” “杨家很快就要反扑,到时候朝堂上怕得做点样子,不然压不住,到时候我也进来,咱们俩都在牢里带着,等川儿去前线稳住杨家,我再让人写道折子,让我们出去。” 裴文宣将李蓉的话在脑子里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李蓉看了他房间里一眼,随后道:“你现在这儿住着,探个底,看看怎么住舒服点,给个经验。” 裴文宣:“……” “殿下,”他不得不提醒李蓉,“我觉得这事儿您可能比我有经验。” “太多年了,”李蓉低声道,“忘了。” 说着,她迅速道:“我给你带了些吃穿用度的东西,你自个儿好好打理吧,我先走了。” 裴文宣点了点头,两人面对面站了片刻,李蓉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我也有站在牢狱门口和你说话的一天。” “当是个趣味吧。”裴文宣轻轻一笑,随后正要劝李蓉离开,就听门口传来一声恭敬的唤声:“殿下。” 裴文宣和李蓉一起移目,便见苏容卿站在门口,他朝着恭敬行礼,随后直起身来,先看了一眼裴文宣,又将目光落到李蓉身上。 而后他笑起来,温和声道:“微臣听闻殿下在此处,特意过来找殿下。” “哦?”李蓉挑眉,“苏大人有事?” “之前殿下让微臣去调兵部账目,微臣已按殿下的意思办妥了。” 李蓉得了这话,不由得愣了愣。她让苏容卿去取兵部的账目,其实就是随便找个理由给苏容卿一点事儿干,她料想兵部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把账目交出来,怕是要左右推脱,到时候估计还是得借李川的人手来行事。谁曾想苏容卿竟然当真给她办妥了? 但她也只是有些许惊愣,随后便回过神来,笑起来道:“苏大人费心,那我们这就过去。” 苏容卿笑着点头,退开身来,李蓉回头看了裴文宣一眼,笑道:“裴大人,本宫先走了。” 裴文宣恭敬行礼,目送李蓉离开。 李蓉领着苏容卿一起出了刑部,她先上了自己的马车,随后才想起苏容卿来,转头道:“苏大人不介意的话,不如与本宫共乘,有什么事马车上说完,到兵部就直接查账吧。” 苏容卿规规矩矩行礼,而后上了马车。 上马车之后,他坐在李蓉对面,保持着几分距离,看上去再有礼不过。 这样的苏容卿李蓉熟悉又陌生,在她记忆里,苏容卿入府之前,和她之间的确是这副模样。 温和有礼中带着几分体贴,倒的确是世人皆赞的君子。 两人沉默无言,片刻后,苏容卿给李蓉倒了茶,平和道:“如今裴大人入狱,杨氏这个案子,公主打算如何查办?” “正常程序,先查兵部的账本,再与杨家人协商,查他府中下人的口径。” 苏容卿静静听着,沉默不言,李蓉抬眼:“苏大人以为呢?” “殿下和裴大人去拓跋燕的府中是为何?” 苏容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李蓉轻笑:“这话当我问苏大人才是,苏大人在拓跋燕府中,刚好救下本宫,怎么就这么巧?” “这世上没有巧合,只有用心,”苏容卿缓声道,“我本就是冲着拓跋燕而去,酒宴上早见到了公主和裴大人,本不想相见,所以特意避开,但担心公主出事,故而早早准备了舞姬的衣服,就等着公主来。” 李蓉未曾想苏容卿答得如此坦荡,她小扇敲着手心,缓声道:“本案苏大人只是督查,不知苏大人为何如此积极查案,还这样帮扶本宫,本宫倒有些不解了。” 苏容卿握着茶杯,抿了口茶。 “微臣想给公主交一封投名状。” 苏容卿缓声开口,李蓉顿住动作,随后她见苏容卿抬眼,静静注视着他:“微臣愿为殿下所驱使,尽心辅佐太子,不知殿下,”他盯着李蓉,意味深长,“意下如何?” 第26章入狱 李蓉不说话,她静静注视着苏容卿。 苏容卿仍由她打量着,也未曾言语。 许久之后,李蓉缓声开口:“我记得,苏家惯来只效忠陛下。” “是。”苏容卿平稳道,“所以容卿只是容卿,不代表苏家。” 李蓉明白了苏容卿的意思,她轻敲着小桌,外面是街道喧哗之声,苏容卿静候着李蓉的回应。 “为什么要这时候来选择太子?” 李蓉缓声开口,苏容卿垂眸,平静沉稳道:“当今陛下盛年之时好战,以致大夏民生多艰,如今宠幸权臣,更增民难,太子仁德,提倡外儒内道,修生养息,容卿愿见天下如此,故而追随殿下。” “你可直接同太子说,”李蓉端了茶,“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太子心中坦荡,不能藏事,容卿如今之立场,不当为太子知晓。” 李蓉听明白了。 苏容卿哪怕是代表着自己,但他作为苏家子弟,如果让李明知道他投靠了太子,那李明对太子的猜忌怕是更深。 如今他找到了机会,同她表明立场,那日后做事,她至少能帮李川谋划时用上苏容卿。 李蓉听着没有说话,苏容卿疑惑抬头,他不由得道:“殿下?” “你无需做这些,”李蓉回了神,平淡道,“苏家历代中正,陛下信你们,是因这份忠义,你不必站队,好好做自己分内的事,日后若是太子出事,你们可以自安其身,若太子登基,”李蓉看他,只道,“只要你们像如今一般做好自己的事,只要本宫还在,那苏家就一直是苏家。” 苏容卿得了这话,沉默不言,似乎是在思索。 李蓉见他似是不安,安抚道:“我说这话,并非拒绝你投靠,只是我觉得,”说着,李蓉迟疑了片刻,才缓声开口,“苏公子乃翩翩君子,就别沾染这些事儿了。” 虽然她与苏容卿真正相识于他落魄之后,她所知所见的苏容卿,便是如今这番政客模样,但是她却也会记得,苏容卿同她提及年少时,眼里那份依稀柔软的光芒。 她和裴文宣回来,人已经老了,那是没办法的事,可看着面前尚还年少的苏容卿,她不免生了几分爱护之心。 苏容卿得了她的话,有片刻恍惚,李蓉转动了手中扇子,轻咳一声,转了话题:“苏大人,且将兵部账本的情况同我说一下吧。” 听到这话,苏容卿这才回了神,恭敬应下,将兵部目前账目已经掌握的情况一一清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兵部,苏容卿早已打点好官员,李蓉到了摆放账目的房间中,调出了所有西北边境相关的账目,带着人对过账本。 这些账目繁多,李蓉在兵部一呆就是两日,两日之后,她对完账目,便立刻带人,由刑部出调令,将所有相关人士集体提审。 与此同时,李蓉也吩咐静兰将公主府所有人手安排下去,一直盯着拓跋燕府中所有异动,并每日询问李川去九庐山的情况。 她心知至多再过五日,边境一定有消息会传过来,而这五日,就是她安排一切的时间。 她这些动作都做得不算太大,查账和提审那些官员,对于杨家来说都不算是致命伤,他们明面上的账目不可能有任何问题,在宁妃看来,李蓉这些动作,甚至是找错了方向,她也乐得看李蓉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而李蓉查拓跋燕这事儿,更是进行得悄无声息,连每日跟着她查账的苏容卿,都不知道她还咬着拓跋燕没放。 连着办案四日,李蓉差不多将整个兵部给杨氏拨军饷的流程、数目几乎清理了一遍,她心满意足拿着口供走出兵部时,已是半夜,刚出大门,静兰就走上前来,低声道:“殿下,拓跋燕找到了。” 听到这话,李蓉便乐了,她就知道拓跋燕这人不可能这么容易死。她克制着情绪,领着人往前,一面走一面低声道:“人呢?” “在城郊,还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