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我去者不可留,过去的事,便过去了。” “殿下,”裴文宣抬眼瞧她,眼里带了笑意,“这局输了无所谓,重开一局吧?” 李蓉没说话,好久后,她笑起来,抬手将棋子落在棋盘上。 一瞬之间,裴文宣顿失大半江山。 李蓉看向棋盘,抬手棋子,一面提子一面笑着看了裴文宣一样道:“输的是你,本宫可没有。” 裴文宣愣愣看着棋盘,随后才反应过来:“方才你故意逗我说话?” 李蓉见裴文宣面露震惊,顿时大笑起来,高兴道:“兵不厌诈,今个儿不同你说说话,我怎么赢得了?”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裴文宣双手拢在袖中,摇头道,“今儿个我领教了,日后下棋,可不能同你说话了。” “别啊,”李蓉笑眯眯道:“你多同我说话,我听着可喜欢了。” 裴文宣露出嫌弃神色来,坐一旁不想搭理李蓉。 李蓉同他互相埋汰着,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到了公主府,等下了马车后,李蓉先回了房间,她先熟悉睡下,裴文宣又去忙了一会儿,才回屋里去。到了门口,他见静梅和静兰站在门口,他朝静梅招了招手,静梅有些疑惑上前来,裴文宣压低声道:“今个儿殿下在宫里和太子起冲突了?” “这倒没有,”静梅摇了摇头,老实道,“就说了会儿话,好像是太子殿下不想娶侧妃的事儿,说完殿下就不大高兴了,您好好安慰安慰她吧。” 说着,静梅挤了挤眼睛:“殿下同驸马说说话,就高兴许多了。” 裴文宣笑了笑,没有多说,只道:“别告诉殿下我问你这些。” “奴婢明白,驸马这是暗暗关心。” 裴文宣被静梅这么一说,竟有那么几分不好意思,他轻咳了一声,挥手道:“别瞎胡闹了,下去吧。” 静梅抿唇低笑着回了原位,裴文宣推门进去。李蓉已经睡下了,他抹黑暗中洗漱过后,回到了床上。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李蓉含糊着道:“你现在才睡啊?” 裴文宣在夜里低低应了一声,李蓉背对着他,睡在另一床被窝里,她背影很单薄,整个人看上去小小的。 其实静梅一说,裴文宣就差不多猜出李蓉大概和李川谈了些什么,他知道李川在李蓉心里的分量,也知道李蓉这个人的脾气,今日这么一谈,李蓉想着李川上一世的事儿,想必是不大高兴。 他直觉自己该劝劝李蓉,又不知道应当劝什么,李蓉这人,若是难过伤心,便喜欢自个儿一个人遮掩着,不让别人知道半分。你若说得太明显,她羞恼起来,怕起了反效果。 可若是他一句话不说…… 他又觉得,那这一世的李蓉,和上一世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了。他在与不在,李蓉都是一个人要去趟过所有酸涩苦痛。 他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不厚道。 李蓉虽然骄纵一些,但其实心眼很好,对他不错,他承了李蓉的恩情,便当多照顾她几分。 于是他想了片刻,终于有些笨拙道:“殿下。” “嗯?” “今天我来接你,你开心吗?” 李蓉听到这话,在夜里慢慢睁开了眼。 她想埋汰他几句,又突然想起这人在风雨来时,站在她身后那片刻给予的温暖。她一时开不了口,便低低应了一声:“还行吧。” 裴文宣笑起来,他撑着自己起身,高兴道:“那以后你每次出去,我都去接你好了。这样你回来的时候,有个人做个伴,也就不会觉得无趣了。” 李蓉听裴文宣说话,她翻过身来,认真看着裴文宣。 “裴文宣,”她盯着他,“你和我说句实话。” “嗯?” “你是不是又要要钱了?” 裴文宣看着李蓉郑重的眼,一时语塞,他觉得自己好心都当了驴肝肺,干脆翻过身去,拉了被子,闷声道:“狗咬吕洞宾。” 李蓉听这话高兴了,她平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后,踹了裴文宣一脚:“以后你我各奔东西之前,天天来接我,听到没?” “不去。” 裴文宣闭上眼睛:“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李蓉知他是说反话,也没搭理他,笑着睡下了。 她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欢快了许多,觉得上辈子再多的不好,好像也是可以改变的。 连裴文宣这狗贼,都能和她这么好好说话,还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呢? 李蓉闭上眼,笑着睡过去。 两人在家呆了几天,裴文宣和她喝喝茶下下棋,到处逛了逛,婚假便结束了。 裴文宣开始上朝,李蓉便在他上朝的时间里,去各处茶社里听听士子清谈,看看能不能遇到几个能用的人,又或是到其他在外生活的姑姑那里去串个门子,联络些感情。 转眼便到七月初七,皇后在宫中设宴,邀请了所有朝臣家中适龄的青年男女,一起进宫庆七夕。李蓉等这一日许久,她早早准备好,便领着裴文宣提前进了宫。到了宫里之后,李蓉心中梳理了一下自己在宫里的人,随后抬眼看向裴文宣:“给你这么多钱,该有点用处了吧?” 裴文宣无奈,给她点了两个名字:“这两个都是今日侍奉的人,若是有事儿,你找他们。” 李蓉点头,随后又道:“你打听出今日宫宴里有什么特别没?” “其他倒也正常,但是我听说一件事。”裴文宣靠在桌边,看着手里的折子,慢悠悠道,“这次宫宴准备了许多一模一样的香炉,还进了许多香料。” “嗯?” 李蓉听了这话,想了想道:“他们打算在宴席上调香?” “若是要请旨赐婚,自然是要一些理由的。” 裴文宣直接道:“我听说柔妃要举荐那个姑娘极擅调香。” 李蓉悟了,她笑起来:“看来今晚上,大约会很有意思。” 裴文宣应了一声,没有多说,李蓉探过身去,看他正在看的折子,发现都是参人的。 上一世裴文宣就是御史台出身,这可是他老本行,李蓉撑着下巴道:“你忙得很啊。” “新官上任三把火,”裴文宣笑起来,“陛下有心拿我当刀,自然得帮他见点血。我不努力,能升官吗?过去一点儿,”裴文宣抬手将车帘拉开了些,嫌弃看了一眼李蓉,“你挡我光了。” 李蓉耸耸肩,她挪了挪位置,在一旁抽了本书,看了一会儿后,她又觉无聊。一想到宫里的宴会,她便静不下心来,转头同裴文宣道:“话说你就没点其他心情吗?” “什么心情?”裴文宣看着公文,波澜不惊。李蓉用扇子戳了戳他:“今儿个可要见你的真真妹妹了哟。” 裴文宣动作僵了僵,他抬头皱起眉来:“你无不无聊?” 李蓉见他真生气了,赶紧直起身来,轻咳了一声道:“就随便聊一下嘛。今天七夕节,先别看公文了,”说着,李蓉抽走了他手里的折子,看着他道,“聊点私事,今天秦真真要见到川儿了,你不担心?” “我需要担心什么?” “万一他们看对眼了呢?” “那不是你担心的事儿吗?”裴文宣冷淡看了她一眼,去拿自己的折子,李蓉见他一点都不想搭理自己,撑着下巴道:“我可是为你着想,你不先动手,同秦真真培养一下感情,万一咱们和离之后,她要嫁人了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 裴文宣直接出声,随后他不等李蓉说话,立刻道:“你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多关心一下今晚上苏容卿也要来,你怎么和他多说几句话。” 李蓉被他哽住,裴文宣见她哑了,挑眉一笑:“不过你现在直接多说也不好,放心,今晚我会帮你暗示他的。” “暗……暗示什么?”李蓉有些害怕了,裴文宣见她怕了,抿唇一笑,低头看向折子,不说话了。 李蓉在旁边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用扇子去戳裴文宣:“你要暗示什么呀?” “暗示他我们是假夫妻,以后要和离的,这样你以后接触他,他才不会顾及我。” 裴文宣低头看着折子,也不知道怎么的,这话说出来就有些胸闷。 但他克制住自己情绪,他想自个儿是不喜欢苏容卿久了,已然成了习惯,他要帮李蓉,就得调整一下心态。 李蓉听裴文宣这么有计划性有执行力,她轻咳了一声:“其实我觉得,我和苏容卿也也不是……” 裴文宣抬眼看了过来,李蓉一瞬间想起裴文宣那一晚说的话。 她怕裴文宣又念经一样念她,而且隐约之间,她也觉得,或许按着裴文宣的话,再试一试,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裴文宣是个局外人,或许他看的,比她要清楚。 就像她看裴文宣,就要比裴文宣自己看自己更清楚。 虽然觉得心里有那么几分奇怪,她还是勉强接受道:“那我也会和秦真真好好说说的。” “不必了。”裴文宣立刻道,“没到这时候。” “的确,”李蓉点头道,“我也觉得早了一点。所以你也不用和苏容卿说太多。” “就这样随便提提吧。” 两人异口同声,达成了某种莫名的默契。 两人一路闲聊着到了宫里,到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裴文宣见到同僚,便笑着和人寒暄起来,李蓉同他打了声招呼,自己去了女宾席。 宴席男宾席在大殿,女宾席设置在御花园,李蓉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世家女到了。 上官雅出身高,正同苏家大小姐和几个郡主说着话,她声音不高,说话平缓,但因声线清朗,于是李蓉一入花园里,就听出了上官雅的声音。她抬眼看过去,上官雅听到通报她进来的声音,看过来后,只是轻轻一扫,便仿佛从来没见过一般将目光挪走开去。 而后她随着众人起身,一起向李蓉行礼。 她姿态优雅,端庄守礼的样子,和李蓉记忆里的那个人别无二致,但和之前赌坊那个姑娘却是完全对不上的。 李蓉一时有些想笑,但她压住了笑意,走到上官雅身边去,牵起她的手道:“阿雅妹妹今日也来了。” 上官雅身子有些僵,她勉强笑起来,只是道:“殿下来得真早。” “阿雅妹妹也不晚啊。今日可是第一次入宫?” “小时候来过一次。”上官雅慢慢冷静下来,放松许多,同李蓉规矩交谈起来。 两人谈了一会儿后,人也差不多来了,李蓉瞟见不远处秦真真也和几个姑娘说笑着走进来,而后被人引着落座到上官雅身后。 女宾来得太多,席位便成了好几排,以秦真真的身份,她自然是不能在左右第一排的,便退到了第二排首位去,刚好就在上官雅后面。 李蓉揣测看了一眼秦真真,便见秦真真似乎从未没见过她一般,目不斜视,恭敬行礼道:“见过殿下。” 而后她看向上官雅,客气行礼:“见过上官小姐。” 李蓉和上官雅回礼,便算是打了招呼,秦真真坐到自己位置上,就眼观鼻鼻观心,规矩着不再说话了。 外面传来皇后入席的通报声,李蓉也不再多留,站起身来,同上官雅笑道:“本宫先回席了,阿雅妹妹自便。” 上官雅行礼送走李蓉,李蓉坐到上官雅对面,而后便见皇后领着另外四位贵妃入席,所有人起身行礼,皇后坐到位置上后,便让大家起身落座。 “今儿个七夕,你们本应在家中过节,只是本宫想着不如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才特意将诸位招来,”皇后开了口,笑道,“大家可别心里怨愤。”